伍連德是中國衛生防疫事業的奠基人,中國現代科學家中及時位為世界所推崇者。自1907年從南洋歸國服務,30年間始終為中國現代醫學的領軍人物。其一生豐富多彩、曲折坎坷,是從晚清到民國許多重大歷史事件的親歷者和見證人。尤其是在1911年東三省大鼠疫時,伍連德臨危受命,領導了一場由中國人主導的國際防疫行動,成功地撲滅了數百年不遇的大瘟疫。本書試圖從大歷史的角度,通過伍連德這個人物來展現現代醫學
在中國的傳奇進程。
尋找伍連德
前幾年,曾寫過一篇《尋找莫理循》刊在《中國編輯》創刊號上,感嘆這個當年英國《泰晤士報》駐華首席記者、袁世凱的政治顧問,與中國近代史上一系列重要事件脫不了干系的人物,不到百年,竟然被史學研究界冷落得幾乎無人所知。文章刊發后,引發了一連串生動感人的故事,催生了《北京的莫理循》、《莫理循與清末民初的中國》、《莫理循眼里的近代中國》、《中國的莫理循》、《一個澳大利亞人在中國》、《1910,莫理循中國西北行》莫理循書系。中央電視臺《探索 發現》欄目正在拍攝的五集電視片《復活的檔案——莫理循與清末民初的中國》,已進入后期制作階段。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也將澳大利亞駱惠敏教授的研究莫理循的資料共150箱,重達2噸引回了國內。作為一名小編輯,能為推動莫理循研究盡一份綿薄之力,甚感慰藉。
在尋找莫理循的過程中,又一個不該被歷史遺忘的人物——伍連德,從塵封中站立起來,走進了我的視野。如果說莫理循是個洋鬼子,是“帝國主義分子”,把他忘記也就罷了,那么,伍連德是我們民族的功臣啊,為什么把他也忘了呢!
伍連德(1879-1960),祖籍廣東臺山,生于馬來亞檳榔嶼,英國劍橋大學醫學博士。他是我國著名預防醫學家、醫學教育家、社會活動家,國際著名衛生防疫專家,是中國衛生防疫、檢疫、醫學教育、醫院管理和醫學交流的先驅。1907年應清政府之邀,從馬來亞回到祖國,至1937年。三十年間,伍連德為了中國現代醫學的建設做出了非凡的貢獻,尤其是在1910年東北大鼠疫中,他作為清政府的全權總醫官,率領東三省防疫人員,在不到四個月時間徹底消滅了這場百年不遇的烈性傳染病的流行,拯救了千萬人的生命。除了在衛生防疫上的成就外,伍連德是中華醫學會的創建人之一和第二、三任會長,他主持創辦了二十多所醫院或醫學院校,力主收回港口衛生檢疫權,還是中國禁毒的主要人物。梁啟超回顧晚清到民國五十年歷史,發出這樣的感慨:“科學輸入垂五十年,國中能以學者資格與世界相見者,伍星聯(伍連德,字星聯)博士一人而已!”
莫理循和伍連德同是英國的醫學博士,他們在中國相識相知,成一段佳話。在《莫理循書信選》中讀到一封伍連德給莫理循的信,令我對伍連德的偉大人格肅然起敬。在以推翻清朝政府為目的辛亥革命爆發后,作為清廷衛生官員的伍連德,關心的不是自身安危和生存,而是從人道主義的立場出發,關切在戰場上交戰雙方流血的將士。他作為參加國際鴉片會議的中國代表,正赴海牙參加會議途中,以萬分焦急的心情,在飛馳的列車上給莫理循寫信:“請求你并通過你促使《泰晤士報》和英國公眾幫我籌集基金來裝備起一個紅十字會,由我率領開赴前線,一視同仁救護雙方傷員……這是我一生中關鍵的時刻之一,我隨時準備報效國家并甘受任何艱難以期向我的人民表示我為他們而生活、工作。” 他真正做到了“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啊!
著名旅澳歷史畫家沈嘉蔚是莫理循研究的推動,他又鼓勵我尋找伍連德,喚醒民族的記憶。他受馬來西亞友人之邀,畫馬來西亞歷史畫,將伍連德列入這幅歷史畫的人物群像中。他親赴馬來西亞,到怡保市,找到了伍連德晚年行醫那間診所,采訪了當年被伍連德診治過的病人。更為稱奇的是,沈嘉蔚拜訪主席陳平時,陳平說起伍連德一段鮮為人知的遭遇。二戰期間,馬共游擊隊曾綁架在當地懸壺濟世的伍連德醫生,向其索要抗日捐資。因馬來亞沒人知道伍連德曾經的輝煌,曾在中國立下的偉大功績。
作為出版人,能做的就是盡快出版伍連德傳,向人們介紹伍連德,宣傳伍連德“赤誠愛國,自強創業”的精神。誰能承擔起這個重任?作者至少必需符合三個條件:,英文要好,要能讀英文原版的伍連德自傳及相關英文資料;第二,要有中國近代史知識。伍連德是北洋政府和民國政府的重要衛生官員,與中國近代史上的重要人物、事件多有交往和聯系,作者必須能還原當時的人名、地名、事件。第三,要有醫學知識。伍連德是醫學家,有許多醫學名詞、術語要能翻譯。對作者有這么專業的定向要求,去哪找呢?上網海選。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天涯網”上找到了遠在美國的“京虎子”,旅美醫學博士。他經常在網上對中國近代史、當代公共衛生事件評述文章,其中有一篇近三萬字的伍連德小傳《國士無雙》,感情飽滿,文采洋溢。請他寫伍連德傳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雖不曾謀面,甚至連他真實姓名都不知道,但共同的理想,使我們相互信任,一拍即合。他立刻放下手中正在寫作的長篇《人在北美》,全身心地投入到伍連德傳的寫作中,他說這是他義不容辭的歷史使命。近三萬字的伍連德傳略,豐富成了近三十萬字的《國士無雙伍連德》。京虎子以滿腔的熱忱、廣博的醫學和史學知識,向讀者講述了一代醫學家伍連德的傳奇故事。也填補了中國近代史研究、中國現代醫學史研究、國內伍連德研究的一些空白。
2007年,是伍連德歸國100周年紀念。4月9日,《國士無雙伍連德》首發式活動選在北京大學人民醫院“伍連德講堂”舉行。北京大學人民醫院的前身是伍連德親手創建并任首任院長的北京中央醫院。這是所中國人建的大型西醫院。作者京虎子專程從美國回來參加首發式活動,也就有了一場大多不曾相識卻心心相通的“伍迷”們在北京的聚會。
在尋找伍連德的過程中,得知已經有人從不同的起點發現曾經譽滿全球的伍連德,并懷著景仰和崇拜在積極地宣傳伍連德了,只是范圍還很小,聲音還很微弱。但我卻感到很安慰,因為不像我當初尋找莫理循時那樣的孤助。
呂文浩,中國社科院近現代史研究所博士,無意間得知我在啟動伍連德傳記的選題,也多方搜集有關資料,讓我寄給遠在大洋彼岸的京虎子。
華新民,中法血統。出生于北京,1976年移居法國,1990年因思念北京而回國。自由撰稿人,專職北京胡同保衛者,保衛伍連德故居在內的北京名人故居,掀起了一場伍連德故居保衛戰。
禮露,原中新社編輯,2003年不幸染上“非典”,九死一生后,在查找相關資料中發現了在我國歷史上曾有一位偉大的防疫學家叫伍連德。現她已退休,全職在宣傳伍連德。
曾一智,《黑龍江日報》記者,在積極呼吁搶救具有文物價值的歷史建筑時,發現了哈爾濱醫科大學的任校長伍連德,發現了他在東北防疫時做出的非凡的貢獻。
曾海波,湖南經濟電視臺編導,在制作軍事紀錄片《常德細菌戰》的節目中,發現了偉大的伍連德。1941年,日軍在湖南常德發動了一場細菌戰,在反細菌戰中,猶太籍細菌學家伯力士,發揮了重要作用。而伯力士是伍連德培養的,在東北防疫時的重要助手。
竇坤,北京社科院博士,莫理循研究專家,在澳大利亞訪學期間,尋訪到一批從未披露過的伍連德與莫理循的通信,提供給京虎子寫作時參考。現這些信已譯成中文附在《國士無伍連德》中。當我把這些原信的副本呈給現居新加坡的伍連德的女兒伍玉玲女士時,她淚流滿面,見到父親的手跡,就如見到親愛的父親。
……
全國人大副委員會長韓啟德先生為《國士無雙伍連德》寫的熱情洋溢的序,給“伍迷”們極大的鼓舞,天真地策劃著,能找到哪個有民族良知政府機構,或投資商,拍一部關于伍連德的電視片該多好啊,伍連德是我們民族的驕傲,是民族的脊梁,是民族的靈魂!
歷史不會忘記,尋找伍連德的故事還在繼續。
王哲,醫學博士。筆名京虎子。畢業于北京醫科大學和中國預防醫學科學院,畢業后從事艾滋病基礎和流行病學研究,后赴美國霍普金斯大學繼續從事艾滋病研究。現從事電腦業,業余時間進行寫作。繼《國士無雙伍連德》(獲得第二屆中華出版物圖書獎)出版后,近幾年出的相關書籍有《上帝的跳蚤》《微戰爭》(三冊)《尋找魔球 - 現代制藥傳奇》《疾病的模樣》等近二十本著作。他的微博weibo.com/jinghuzi/被評為“新浪微博2016十大影響力醫療大V”。
序(韓啟德)
前
及時章 少年苦旅
第二章 此去經年
第三章 天賜英才
第四章 慷慨出關
第五章 飄雪天涯
第六章 風波驟起
第七章 決戰時刻
第八章 經歷絕望
第九章 慷慨悲歌
第十章 天下揚名
第十一章 十年磨劍
第十二章 卷土重來
第十三章 事業由人
第十四章 先鋒旗手
第十五章 中西結合
第十六章 奠基創業
第十七章 生死一線
第十八章 一戰
第十九章 老兵不死
第二十章 光芒重現
后記
再版后記
序 |韓啟德
伍連德先生是我國著名預防醫學家、醫學教育家、社會活動家,國際著名衛生防疫專家,是中國衛生防疫、檢疫、醫學教育、醫院管理和醫學交流的先驅。從1907年到1937年的30年間,伍連德為了中國現代醫學的建設做出了非凡的貢獻,尤其是在1910年東北大鼠疫中,他作為清政府的全權總醫官,率領東三省防疫人員,在不到四個月之間徹底消滅了這場百年不遇的烈性傳染病的流行,拯救了千萬人的生命。除了在衛生防疫上的成就外,伍連德是中華醫學會的創建人之一和及時、二任會長,他主持創辦了20多所醫院或醫學院校,力主收回港口衛生檢疫權,還是中國禁毒的主要人物。
伍連德先生不僅是國際知名的科學家,而且還是愛國知識分子的榜樣。在他的一生中,無論取得多大成績,享有多高的榮譽,始終把這一切都歸功于祖國給予他為國效力的機會,以為祖國作貢獻而自豪,以為人民解除病痛、提高人民健康而欣慰。
伍連德先生出生在南洋檳榔嶼,在英國接受醫學教育,學成后毅然回國服務,將自己最寶貴的年華貢獻給中國的衛生防疫事業。無論在國內還是在海外,他一貫以身為中國人而自豪,隨時隨地為捍衛中國的主權,擴大中國的影響而努力,無論風云如何變幻,他心中永遠以祖國為重。在他身上充分體現出科學是沒有國界的,但是科學家是有自己的祖國的這一道理。伍連德先生是我國百萬留學人員的杰出代表。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有更多的莘莘學子走出國門,負笈求學。伍連德先生是值得廣大留學人員學習的榜樣。
今天,我們偉大的祖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華民族正在騰飛。伍連德先生在風雨如磐的舊中國,尚且能夠在醫療衛生事業中做出舉世矚目的成就,我們現在的醫學工作者更應該在醫學領域取得世界經驗豐富的原始創新成果,并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走出一條保障全體國民健康的獨特道路。這是當代中國醫學工作者應有的民族自信和自覺。
伍連德和北京大學醫學部淵源頗深,是附屬人民醫院的創辦人和首任院長。由北京大學醫學院畢業生王哲先生為他寫傳,也體現了新一代醫學工作者繼往開來的意愿。
是為序。
文摘 |第五章 飄雪天涯
1910年底的中國,千瘡百孔就象一個行將沉沒的巨輪。經過甲午戰爭和義和團運動,國力大傷,加上巨額的庚子賠款,可謂舉步維艱。國家建設也因為動亂的影響,進展緩慢。僅從衛生方面上說,當時中國的衛生狀況十分簡陋。城市衛生方面的管理體制只是初創階段。北京于1905年開始在巡警總廳下設衛生處,管理城市的衛生事務。而整個北京的衛生設施,只有兩家設備簡陋的官醫院,和七、八家規模不大的由外國人開辦的醫院。京城如此,其他省市的醫療衛生狀況甚至連簡陋都稱不上,很多地區是空白。
當時中國通曉西醫的人才極為稀少,普通的診斷技術和實驗設備更是無從談起,甚至起碼的驗尸和解剖實驗,都不為法律所允許。廣大的官員和民眾,缺乏現代科學知識,對傳染病一無所知,更談不上預防控制,衛生防疫基本上屬于一無所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地處天北的哈爾濱爆發了死亡率極高的流行性傳染病,而這個城市的很大一部分和這個地區的鐵路還是控制在俄國人手里。整個哈爾濱市,竟然沒有一個華人西醫。
中央政府派往哈爾濱調查和控制鼠疫的衛生官員,是由外務府臨時從陸軍軍醫學堂中抽調委派的,一共只有一個教員加上一個學生。他們倆拿著大清國的護照,坐了三天火車才到達的。如果告訴當今的科學家,給他們這種條件,他們會如何反應?
在當今許多中國科學家的眼里有聲色犬馬、有功名利祿、有爭權奪利,就是沒有科學道德和科學家的責任,更沒有繼承歷史的寶貴財產的意識和勇氣。當薩斯過后,人們重新挖掘這段歷史,一個人從歷史中站起來,讓這些所謂部級國際級專家們在一瞬間變得無比的渺小,讓今天的許許多多科學人感到無比的慚愧。
讓時光隧道再把我們帶回1910年,一段我們民族值得驕傲的歷史、百年來中華民族的一段悲壯的輝煌,在這里開始了。
1910年12月24日,傍晚,哈爾濱火車站。
站臺上稀稀落落地站著來接站的人們,其中引人注目的是道臺衙門的一位官員和幾名衙役。從長春來的列車正由遠而近駛來。
一位衙役小聲問:“不知這位欽差大臣是何方神圣?”
另外一位衙役道:“聽說是天津陸軍軍醫學堂的,姓伍。”
領頭的官員聽到后,嘆了一口氣:“咱這地方現今這種情況,派誰來恐怕也一籌莫展呀。恐怕這位欽差大臣是不知深淺,等他和道臺大人一樣碰幾鼻子灰就明白了。”
說話之間,火車已經進站停穩,旅客開始三三兩兩地下車。官員趕緊吩咐:“都機靈點,一會見到欽差,手腳都給我麻利點。”
離舊歷新年只有一個多月了,本來闖關東的人不久就該陸續返鄉了,現在鬧鼠疫,已經有不少人開始進關逃難,從南邊來的更是沒有多少人了。道臺衙門的人在站臺上東張西望,就是沒有發現哪個車廂下來前呼后擁的欽差。
此時的氣溫是零下30度,這時,前面的車廂下來兩個瘦弱的年輕人,穿著有些單薄,一下車就被凍得哆哆嗦嗦。
大家不禁都被這兩個人吸引住了,覺得十分有趣。走在前面的人右手拿著一架古怪的東西,好像是一種西洋出的鏡子,左肩背個裝得滿滿騰騰的西式書包。后面那位吃力地拖著兩個箱子,里面不知裝著什么東西,磕磕碰碰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衙役們又開始小聲嘀咕:“這倆是干什么的?”
“看起來象小日本,變魔術的吧?”
“這時候,他們來這兒干嗎?現在哪里有人有心思看戲法呀?”
官員正要喝止他們,這兩個人已經在面前站住。走在后面的那位問:“你們是道臺衙門來接站的?”
官員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你們是京里來的欽差?”
年輕人點點頭,一指前面那位:“這位就是伍大人。”
官員趕緊行禮:“于道臺派我來迎接大人。” 那位伍大人點點頭,看著車站出神。
官員看看這位長得象個毛頭小伙的欽差大臣,心里嘆息,不定又是哪家王公大臣留洋回來的公子利用這個機會博個出身那,這個國家是沒救嘍,如此大事也能當兒戲?心里這樣想著,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兩位大人一路辛苦了,來人,把大人的行李接了。” 自己搶先從欽差的隨從手里接過一個箱子,隨便一拉就要走。那隨從急了,搶了回來:“慢點慢點,里面是玻璃的,小心,我自己來”。
官員只好放下箱子,召喚從人們跟著欽差的隨從去行李車上卸行李。回頭一看,欽差大臣還站在哪里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不禁在心里長嘆一聲,這么非呆即傻的什么事呀?
他哪里知道,伍連德正在為歷史所感動。
一年多以前,就在此地,發生了一場震驚世界的刺殺。朝鮮義士安重根擊斃日本大臣伊藤博文,當時在場并處理這個案子的正是前任道臺施肇基。
伊藤博文滿臉微笑走下火車,和施肇基握手,然后走向俄國財政大臣,兩人寒喧后并肩向外走。安重根從人群中沖了出來,越過兩排俄國士兵,來到伊藤博文面前,拔槍、射擊,日本一代名臣中彈,就倒在伍連德現在所站的地方。
伍連德突然想起在天津,唐紹儀酒醉后講的,伊藤博文沖冠一怒為紅顏,於是日本加快吞并朝鮮的步伐,這才有甲午海戰;想起沉沒的致遠艦上妻子的叔父,和擊中三舅的彈片。
寒風刺骨,雪意愈濃,伍連德打了一個寒戰,聯想起哈爾濱的鼠疫,頓時憂心忡忡。
歷史是由人來譜寫的。
在那個寒冷的北國下午,伍連德站在伊藤博文喪命之地,開始譜寫中國人的輝煌歷史。
2
費了一番周折,林家瑞和道臺衙門的人終於從行李車上取下行李,發現伍連德還靜靜地站在那里沉思,便上前輕輕地說:“伍大人,可以走了。”
伍連德這才從歷史的沉思中清醒過來,問道;“家瑞,帶來的東西都好吧?”
林家瑞回答:“我查過了,都安好無損。”
伍連德四下看了看:“這就去衙門嗎?”
接站官員躬身回答:“今天太晚了,道臺大人已經吩咐在一家俄國飯店為大人預定好了房間,請大人先去飯店休息,明天再接大人去衙門。”
伍連德點點頭,于是兩人在官員的引導下來到車站外,上了一輛等在那里的官府的馬車。
馬車出了火車站,在城里拐了幾圈,來到這家俄國飯店。把兩人的行李送到房間放置妥當,接站的官員告辭:“兩位大人請洗漱、就餐,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店里就可以了。明天一早馬車就候在店門外隨叫隨走,載兩位大人去道臺衙門。”
官員走后,店里的下人通知熱水已經備妥,從北京來的兩位疲勞的客人舒舒服服洗完熱水澡后,又享受了一頓豐盛的俄式晚餐,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再也不想起來了,在溫暖的屋子里很快進入夢鄉。
中國政府東三省防鼠疫全權總醫官伍連德和他的助手林家瑞就這樣渡過了在冰天雪地的及時個晚上,這是他們在今后三個月中的一次團圓覺。對這兩位籍貫廣東的人來說,這里應該喚做天涯吧?
天涯飄著雪花,白茫茫的雪地上一點紅艷,走近一看,竟然是鮮血。伍連德從夢中驚醒,發現陽光從密封的窗簾里透了進來,拿出懷表一看,已經早上八點了。再一想,今天恰好是圣誕節,一年一度的圣誕之夜竟然這樣睡過去了。
伍連德本人不是教徒,可是夫人黃淑瓊來自天主教徒家庭,所以他家一直慶祝圣誕。每年圣誕之夜,一家人和朋友們聚集在一起,點上燈,唱贊美詩,孩子們高高興興打開禮物。他不禁想念起家人來,前幾天領命之際匆匆忙忙,沒想到忘了給孩子們準備圣誕禮物了,只能回去的時候再補了,也許在哈爾濱能買到什么特別的東西。
起床以后,他和林家瑞匆匆吃完簡單的早餐,來到大街上,發現外面冷冷清清,沒有一點節日的氣氛。中國人不慶祝圣誕,按俄國人信仰的東正教算法,圣誕要到兩周以后。加上鼠疫的原因,街上的店鋪幾乎全關著門。
既然如此,那就抓緊辦公事吧。兩人坐上等候在門口的衙門的馬車,直奔道臺衙門。來到衙門時間剛剛九點,衙門里外空空蕩蕩。
把門的進去通報,兩人在客廳里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見到一個個子很高,身穿道臺官服,儒雅的中年人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向伍連德拱手施禮:“伍大人一路辛苦了,下官于泗興有失遠迎,請伍大人海涵。”
伍連德事先已經聽施肇基介紹過,知道這就是朝廷在哈爾濱較高級別的官員,吉林西北路分巡兵備道道臺于泗興。也拱手回禮:“哪里哪里,于道臺太客氣了。”
于泗興雖然得知欽差大臣昨天下午已經到了,可是沒想到今天這么早就到衙門。通報的時候他還沒起床。匆匆洗漱穿衣,趕到前面。聽了伍連德的口音,他不由一怔,才想起來施肇基在電報中提到的,這位欽差是海外歸國的僑民,自幼講洋文,雖然回國兩年多了,官話還很不流利。
于泗興和他前任施肇基一樣,都是江蘇人。除此之外,他和施肇基沒有其他共同之處。吉林西北路分巡兵備道道臺除了負責濱江道公務外,還作為外務府在此的代表。當時的哈爾濱有十萬以上的俄國人和上千的日本人,由于地理位置和貿易的關系,俄日英法美德都在此設領事館。于泗興既不會講俄語也不會講日語,實際上一門外語也不會。就任以來和實際控制大部分哈爾濱的俄國方面根本無法溝通,很明顯他根本無法勝任這個職務,自上任以來在哈爾濱就度日如年。沒想到現在又出現大疫。如果不是怕臨陣脫逃受懲處,他早就棄官而去了。
在這個關鍵時刻,清朝在哈爾濱的較高行政長官、原本應該負責在防疫中協調與各國關系的外務府代表就是這么一個木偶。
賓主落座,于泗興繼續客套:“伍大人為東三省疫情殫精竭慮,夙夜操勞,令下官感動萬分。此次哈甸之疫乃數千年所未見者也,自路線由北傳染而來,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邇,若狂瀾之既倒不可挽回。朝廷起宵旰之憂,下求賢之詔,得伍大人慧臨,實是三省百姓之大幸。”
于泗興搖頭晃腦說得抑揚頓挫,他帶著濃重的上海口音的官話讓伍連德聽起來十分費勁,林家瑞在一旁用廣東話翻譯出大致意思,他還是不太明白,忍不住問:“于道臺,此地的疫情怎么樣。”
于泗興的談興被打斷了,有些不快,咳嗽了幾聲,開始介紹情況。在哈爾濱附近有24000名居民的傅家甸出現怪病,得病者發燒、咳嗽、出血然后死亡,皮膚幾天內變成紫色。
借助林家瑞的翻譯,伍連德總算聽明白了,又問道:“于道臺,傅家甸住得都是什么人?”
“傅家甸在鐵路樞紐附近,是哈爾濱較大的華人居住區,都是從山東來的闖關東的。”
“山東來闖關東的?”
于泗興又來了勁頭,興致勃勃開始介紹。有清一代,山東災害頻繁,幾乎是無年不災、無處不災。加上人口增長極快,只好離鄉謀生。咸豐十年東北開禁放墾,到此時東北1400萬人中約700到800萬人是由山東來的人。
伍連德一看他又開始說起來沒完了,只好再度打斷他:“最早的病例是出現在傅家甸嗎?”
“不是,是在滿洲里。那些捉土撥鼠的窩棚里。”
“捉土撥鼠的?”
于泗興解釋道:“土撥鼠就是旱瀨。主要存在于蒙古、俄羅斯貝加爾湖和東北,是一種穴居于干燥寒冷的草甸中的一種小動物。”
伍連德想了一下:“這么說旱瀨也屬于嚙齒類了。”
“嚙齒類?什么意思?”
伍連德道:“就是和老鼠在動物學上屬于一大類。” 看著于泗興一臉迷惑,他知道無法詳細解釋,先放在一邊,道:“于道臺,他們捉旱瀨做什么用?”
于泗興道:“殺鼠取皮,現在有一種新的工藝,這東西的毛皮加工一下,跟貂皮一模一樣,不是行家根本分辯不出來。他們在野外捉到20只以后,就返回滿洲里,待在擁擠的土窩子里面準備出貨。”
“干這的個人多嗎?”
“多,多了去了。滿洲里那地方有個大交易市場,三年前成交70萬張,今年成交250萬張,而且價格漲了六倍多。您算算,有多少捉土撥鼠的?前一段,從關內經過哈爾濱去滿洲里的人成群結隊,都是去干這個的。滿洲里周圍的旱瀨早就捉光了,他們往往北上俄羅斯境內,越走越遠。” 說到這里,于泗興嘆了口氣:“早先捕捉旱瀨的有行規,取皮以后將其尸好生掩埋。現在,山東直隸兩省無業游民相率獵滿洲里山中,而山谷流血,原野厭肉,其狼藉實不堪形容。更有甚者,新來者不光取其皮,而且還食其肉,可嘆呀。”
于泗興的話伍連德聞所未聞,他心中暗暗記下,爭取日后能親臨滿洲里一帶,實地調查旱瀨捕捉情況。他感覺到,這場鼠疫很有可能就是從旱瀨這種野生嚙齒類動物身上傳給人的。“滿洲里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病人的?” 伍連德繼續追問。
于泗興道:“大概是西歷10月下旬吧,11月初,應該是11月8日哈爾濱也出現病例,我估計是沿著滿洲里到哈爾濱的鐵路傳來的,之后疫情發展猖獗。奉天總督錫良大人聞訊后,特意派遣兩名北洋醫學堂畢業的醫生前來處理。”
伍連德一聽已經有醫生來了,很感興趣:“他們做了那些防疫工作?”
于泗興道:“據下官所知,他們發現病人以后,送往醫院。”
“醫院?本地有專門防疫的醫院?”
“沒有,是利用當地商會臨時改建的。對了,那里由官府出錢,為死者提供棺材。愿意就地安葬的,官府還可以征集民夫,挖墓掩埋。愿意回鄉安葬的,就得自己承擔路費了。”
伍連德吃了一驚:“回鄉安葬?很多人返回家鄉嗎?”
于泗興道:“是呀,很多人扶靈回鄉。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春節了,絕大部分山東人是定要回家鄉過年的,現在還是陸陸續續的,再過半個月傅家甸就要唱空城計了。”
伍連德沒聽明白:“什么叫空城計?”
于泗興哈哈一笑:“這是一出戲文的名字,說的是三國演義里面諸葛亮失街亭以后。。。。。。” 待要說下去,一看伍連德的臉色,只好長話短說:“我的意思是那里的人到節前基本上就走光了,整個傅家甸就像一座空城,哈哈。”
伍連德聞之如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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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泗興的笑聲中,伍連德臉色刷的一下子變白了,心說大事不好。根據他所掌握的傳染病學和流行病學知識,控制烈性傳染病的流行,最主要的是盡可能切斷傳播途徑。具體到這里的情況,就是不讓本地的人到處走動。
傳染病從初起到大規模流行,之間有一段流行遲緩的時間,正是控制其流行程度的關鍵時刻。如果這次流行的真是鼠疫的話,從最初發現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這段寶貴的時間已經失去了。現在,估計疫情開始進入臨界點,就要爆發而流行了。但是,不僅在哈爾濱這個幾十萬人口的大城市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控制措施,而且一旦大規模的春節返鄉潮開始,幾日之內,這些回鄉的人可能會把鼠疫從哈爾濱帶到關內,甚至全國。伍連德懷疑,現在鐵路沿線,甚至關內已經有病例出現了。
按當時的理論,鼠疫是通過老鼠和跳蚤傳播的,跳蚤滋生需要溫暖潮濕的氣候,可是哈爾濱地處寒冷地區,現在又是一年中最冷的冬季,鼠疫究竟是怎么傳播的?從過去兩個月愈演愈烈的情形看,這是一場大的瘟疫。從于泗興的介紹來看,很可能是從野生旱瀨傳給人的。那么老鼠在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也就是說,從旱瀨到人之間,有沒有老鼠這一環節?或者說,控制其流行的重點何在?是不是也和印度孟買大流行時一樣以滅鼠為主?
伍連德腦子里一連串的問題還沒有理出頭緒,于泗興已經開始進行分工,他負責提供資金,伍連德先去會見俄國鐵路負責人,然后走訪中國方面的有關醫院和傅家甸,走訪俄國醫院,向他本人和朝廷提出建議,將瘟疫立即控制住。
伍連德看著于泗興圓圓的笑臉,覺得這位道臺樂觀得可笑。對付烈性傳染病要靠政府和社會的共同努力,和各方面的積極配合,可是現在地方政府一點行動都沒有。而且哈爾濱是個國際城市,官府和俄國人日本人之間一點交流都沒有,如何聯合防疫?他本來是作為醫學衛生專家來的,現在首先要干外交官的活。在這種情況下談立即控制瘟疫,恐怕是空中樓閣。
反正在道臺衙門已經無法獲得更多的信息了,伍連德告別于泗興,走出道臺衙門。靜靜的街道,陽光燦爛,可是伍連德頗有些孤立無援、任重道遠的感覺。他考慮了一下,決定先去走訪中國方面的醫生和醫院。讓衙門提前通知一下,他便坐上馬車,前往傅家甸。
馬車帶著他們從市內來到鐵路中轉站,這里是當時世界上較大的大豆交易市場,成千上萬的中國和俄國苦力在工頭的指揮下正把一袋袋的大豆裝上火車。穿過這個熱氣騰騰的工地,就進入了中國人居住區傅家甸。
在家鄉、在倫敦,伍連德曾經到過貧民窟,那里和現在的傅家甸相比,就是天堂了。馬車行走在泥濘的土路上,路邊蓋滿矮小而破爛的屋子。鎮子里異常地寂靜,路邊的人在交頭接耳,用警惕的眼光看著陌生人,偶爾看見幾位穿白大褂的人在人們敵視的目光中檢查尸體。伍連德發覺瘟疫已經象魔鬼一樣蔓延到人們心里,傅家甸如同人間地獄一樣沒有活力。
馬車在一所標著商會的屋子前停下,兩名年輕的醫生已經恭候多時了。經介紹得知,這兩位從奉天來的醫生都畢業于北洋醫學堂。
和陸軍軍醫學堂相反,北洋醫學堂是一個英式醫學院,從香港廣東福建以及天津招收會講英文的學生,用英語授課。相傳因為英國醫生肯尼斯 麥克肯澤治好了李鴻章女兒的重病,為了表示感謝,李鴻章為他辦了這個醫學堂。不過此時北洋醫學堂掌握在法國政府派來的一組醫生手里。姚醫生是廣東人,他的助手孫醫生是福建人,因此和伍連德交流起來不僅可以用英文,還可以用他熟悉的廣東話和閩南話,使他比在道臺衙門得以深入了解情況。
姚醫生介紹,此次瘟疫已經在傅家甸流行一個多月,從每天死亡一兩人到今天死亡十人。目前本地只有他們倆和五名受過簡單培訓的助手,根本沒有能力檢查每個病人和每具尸體,病人和尸體基本靠當地警察處理。病人一旦發現就送往由公共浴室改建的瘟疫房,沒有任何隔離措施,只是對病人住的地方進行簡單的消毒。街上經常出現死尸,看來是家屬不愿意有關人員到家中進行消毒、晚上偷偷扔的。死尸被警察收集后,官府出資安葬。處理病人的醫護人員和警察要求戴口罩,可是大多數情況下沒有執行。
姚醫生提供的情況,使伍連德對傅家甸的情況有了比較清晰的了解。伍連德核實了幾個細節后,問:“姚醫生,你覺得現在流行的是什么疾病?”
姚醫生回答:“從癥狀和流行情況看,是肺部的瘟疫。”
伍連德有些意外:“肺部的瘟疫?為什么這樣認為?”
姚醫生解釋道:“通過這些天對病人的觀察,我發現多是通過呼吸傳染的,加上病人出現咳嗽咳血等癥狀,應該和肺部有關。”
伍連德又問:“那么病的起因是什么?是不是鼠疫?”
姚醫生回答:“這個不太清楚,我們來以前瘟疫就存在了,是不是鼠疫就不得而知了。”
伍連德想起來,北洋醫學院采取法國式教學,重觀察而輕因果。他接著詳細地了解了病人的癥狀,姚醫生一一作答。看看情況基本了解了,他問:“朝廷在本地可有官衙?”
姚醫生到:“傅家甸設有縣衙,就在附近,知縣姓陳。”
伍連德立即請姚醫生帶他去面見知縣。
他們徒步走到附近的縣衙,這是伍連德見過的最骯臟的衙門。他們在一個骯臟不堪的房間內等了半天,陳知縣才哈欠連天地走了出來,伍連德及時眼就看出這是一個大煙鬼。
聽說是北京來的欽差,陳知縣換上一副奉承的嘴臉。伍連德容不得他多嘮叨,馬上詢問本地的死亡情況,陳知縣根本不能做出的回答,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準數。只好叫來警察隊長,后者描述的情況,和姚醫生介紹的差不多。知縣和警察隊長反復強調的只有一點,就是該做的都做了。
在這種狀況下,伍連德只好要求,如果再出現新病例的話,能夠由他親自檢查。幾個人連聲答應。落實了這件事后,伍連德一行離開衙門。他知道不可能得到本地官府的任何幫助了。本地官員一點不知道鼠疫的危險性,這種態度會造成鼠疫進一步擴散。他們根本不了解幾乎毀滅歐洲的黑死病的厲害。
伍連德從傅家甸回到城里已經是傍晚了。按事先約定好的,他把今天的情況總結了一下,給施肇基寫了每日匯報,電報發出去,已經快午夜了。
第二天,他一邊焦急地等待那邊的消息,一邊繼續收集病人的情況,特別是如何被感染上的。經過昨天的了解,特別是姚醫生關于肺部瘟疫的結論,他心里開始有個自己的看法,現在就要等傅家甸的病人來證實了。12月26日,就這樣在平靜而焦急的等待中過去。
12月27日早晨,伍連德起床后,站在窗前,若有所思。昨天晚上查看隨身帶來的微生物學文獻,又熬了半夜。
東方的日出,有一種血色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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