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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時章：我共有四條命，我已死了三次

我瀕死不放棄，正因為所有人在賽前都看到了我背包上的旗幟，名號都打出了，當然不能丟中國臺灣的臉。

寫下史上亞洲選手之最，更確立了我“用腳將中國臺灣精神送到世界盡頭”的標桿。

“才望了眼前約10層樓高的巨沙丘，我還在巨丘腳下就瞬間瞧不著自己的影子，颶風揚起的風沙灌滿了耳朵，狂風恣情地放縱，根本不管我聽不聽得見，忽然約2米長的枯枝在目視所及一尺處掃過，這應該是氣象預報所說的沙漠風暴！我知道這是瀕死時最劇烈的恐懼，是不是前意大利馬拉松金牌得主普洛斯柏利在這塊土地失蹤9天的事件，會套用在身上？千萬不要！”

2002年4月10日，撒哈拉沙漠，25年來較大的沙漠風暴，我困在飛沙走石的巨丘林里約有一小時，只殘存游絲的氣力、心臟撲通快速拍打的心跳，我失蹤了。

一年之后，我到了戈壁。

2003年9月8日身陷戈壁沙漠，幅員約有5平方公里的尖銳石林區，當時血糖急遽下降，足足一個小時我由失望到絕望；隔天在46攝氏度“半熟”荒蕪的高原獨跑兩個小時，水喝盡卻還找不到引導方向，暈倒在碎石礫上。在一年半之內，我一共面臨三次死亡危機：我死了三次，換言之我共有四條命。

“我為什么要不顧一切，數度臨死還不停地跑？”在撒哈拉超級馬拉松賽，我以借錢參賽的負債身份前往，是這項被喻為“人類史上最艱難賽事”的及時位臺灣選手。殘酷的七天六夜賽事里我孤獨無援。

我瀕死不放棄，正因為所有人在賽前都看到了我背包上的青天白日旗，名號都打出了，當然不能讓臺灣丟臉；拿下世界第十二名，寫下史上亞洲選手之最，更確立了我“用腳將臺灣精神送到世界盡頭”的標桿。

我拿下“21世紀初終極賽事”戈壁超級馬拉松及時站首席后，美國超級馬拉松高手詹姆士說：“我原本只知道臺灣的棒球很有名，沒想到臺灣的超級長跑也能登上世界一級舞臺！”

剛完成撒哈拉賽事不久，一位加拿大籍友人在電話那一端表達他的興奮。他無意間聽到“加拿大國家電臺”的一則報道，說的是我在撒哈拉為臺灣打響名號的驚奇過程，廣播中提及：中國臺灣的超級馬拉松能站上世界前十強之林。

國中(初中)畢業后，我背離了阿爸學士方帽子的期待，選擇長跑搖籃——西湖工商。從那時候開始，整整10年我失去了父子間的親情。還好，14年來從未看過我比賽、心底最期待的觀眾——阿爸、阿母，出現在2001年深夜、24小時馬拉松的賽道旁。我賺到了阿爸的淚水，還有損失嗎？

我在穩定教職與挑戰首屆戈壁賽事之間選擇了后者。為了迎戰七天六夜戈壁超級馬拉松，我辭去工作、任由女友妮可苦苦守候，用10個月的高山磨煉換取備戰戈壁的武器。我將臺灣帶進世界頂尖長跑之林，踏上跑道17年來，我根本沒失去什么，只有堆積在內心快要滿載的收獲。

第二章：“鴨B 仔”我要讓雙腳飛起來

我放不下球鞋，放不下心中的奔馳，我注定要用雙腳闖天下，我知道，我行！

“阿爸、阿母，趕緊來啊！”小時候每當我和父母去爬山時，我總是驕傲地，在沿途每一棵老榕樹的拐彎處，等著氣喘吁吁追上來的爸媽。那時，我常想“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每個成功的人必定有著苦情的童年，猶如我崇敬的短跑好手紀政一樣，從小是養女，受盡各種凌虐，小小年紀就會尋短，爾后因為跑步成為舉世聞名的飛躍羚羊。我呢，出生在幸福家庭里，沒嘗過半點苦頭，童年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每一次跑在眾人前頭，然后回頭等待阿母疼惜的眼神，沉醉在幸福之中。那時候我告訴自己：日后我要出人頭地，用雙腳換取大家的目光。

比起松山福德里的鄰居，清早起床就忙著干活，我們家的經濟算是優越的。阿爸不但不用種田，還可以穿著體面的及時品牌大同公司的制服上班。每到假日，只要阿爸走進房間，用疼愛的神情叫我起床，我的眼睛就會瞬間瞪亮，我知道又可以去后山散步、爬山了！盡情地奔跑，用風的速度超越每一個人，享受阿爸山友的稱贊，那是童年的我最快樂的事！

“你林家不會有出息啦！”阿爸一直記著這句話。阿爸出身云林元長鄉，他的童年成長過程與田為伍；斗笠、赤腳、被黃土風沙吞噬到只剩迷惘的雙眼，這是林家兄弟的寫照。一個農忙的午后，還是小孩子的阿爸聽到了別人對阿公說的這句話。

為爭一口氣，阿爸鐵了心，未來就算要用他的命來換，也要栽培個戴方帽的兒子，我們林家不能讓別人瞧不起。出社會后的阿爸努力考上大同公司，更堅定意念：20年后要帶著上大學的兒子回故鄉。

于是，別人課后打棒球，我則是補習、珠算樣樣來。小學三年級開始，放學后，阿母就會帶著我去補習。單數日一、三、五、日補英文(這是從小一大堆惡補里，如今受用之處，造就我的英文底子，讓我現在有能力填寫密密麻麻的撒哈拉超級馬拉松英文報名表)，星期六下午上作文班，晚上再拿著算盤出門學珠算。

即使課業如此繁多，身體內的跑步因子還是蠢蠢欲動。小學五年級上學期的24小時，操場內田徑教練歐陽秋涼口中的哨子“BB”作響，我再也忍不住了，嘴里含著剛沾了辣椒醬的臭豆腐，兩腳一蹬，爬墻飛奔到田徑場，我故意在教練面前閑晃，終于，耳邊傳來我等待的一句話：“林義杰，要不要加入田徑隊？”

臺語“鴨B仔”，指的是搖擺身子呱呱叫的鵝黃色小鴨子，一群鴨子過河，鴨B仔搖搖晃晃跟在后頭跑的模樣煞是有趣，而我就是別人眼中的鴨B仔，小小的、矮矮的。我大概是福德小學有史以來及時位身高不到130厘米的田徑隊員。

長跑生涯的及時份田徑菜單：福德小學“后山”——四獸山一圈(約3公里)。這山頭是我“吃飯的地方”，當我還是小小孩時，阿爸早已拉著我的手，看遍油桐白花巧點綠林的繽紛，墻角還放著我預留來丟斑鳩的石頭。

我一直以拿下臺北市越野國小組23名的成績為傲，跑，能讓外表不起眼的我抬頭挺胸。升上隔壁的瑠公初中時，便自然地走到田徑隊報名。由于報名田徑隊的新生太多，邱武森教練想出了分成五組測驗450米賽跑，每組及時名獲選的方式。

鴨B仔我是當然的分組及時名，當時我正坐在司令臺上，享受成為田徑隊一員的歡愉，教練突然不聲不響走了過來：“林義杰，如果你覺得累，你明天可以不要來！”

我很確信，因為我的身材瘦小，教練才看不起我。因為教練的刺激，從那時候開始，我抱定決心，不但每次練習都要達到要求，而且非跑及時不可，我的長跑斗志就此萌芽。“既然兩只腳已經踏進來了，我就要讓雙腳飛起來！”

或許是抱著讓兒子練練身體的心情(到現在還沒問過原因)，阿爸讓我待在瑠公田徑隊。

我經常是刻意拼盡全力，及時個跑完四獸山一圈，然后繞到司令臺后方宣示主權：撒泡尿，做為我是NO.1的印記。

慢慢地，我的野心翻越了兩米高的田徑場圍墻，在校外比賽得名中獲得更大的滿足。于是，我央求阿爸為我買跑鞋、釘鞋，準備讓速度升級。

那時我常在下課后繞到福德里上的運動用品店，貼在櫥窗上看著彪馬、阿迪達斯跑鞋。這次，我正式踏進店里，很快選了一雙彪馬跑鞋。“老板，再拿釘鞋來試試！”禿頭老板幾乎搬空了柜子，卻因為我的腳實在太小，根本沒有合適的鞋。失望的我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滴在買好的跑鞋上頭。這是阿爸買給我的一雙跑鞋，后來我沒有機會讓他再為我買鞋子。

漫畫《鄰家女孩》里頭的棒球校隊英姿煥發，投手的魔球飛到本壘板上空會變形，球帽都承載不住的長發會飛揚，追星女孩的眼神發出緞帶閃亮的光芒。這就是我要的田徑隊感覺。

每次參加中學運動會，我總是偷瞄西湖工商的選手，他們是我所想象——鄰家少女會喜歡的漫畫主角，尤其是那位頂有名氣，長相高壯的潘瑞根教練，我常幻想，有一日可能成為他的學生。

隨著瑠公國中(初中)的校歌接近尾聲，我知道若要繼續跑下去，非得鬧家庭革命。因為西湖工商是專業長跑選手的訓練學校，想要跑出名堂，必須進入培育長跑選手的西湖工商。但是長久以來，阿爸希望我能讀普通高中升大學，所以，想要依自己的志向去走，我得先通過阿爸那一關。

我記得那晚的雨下得出奇兇猛，雨水滲過窗欞流進了屋內，澎湃的節奏敲著對街甘仔店(百貨店)的鐵皮屋頂，我幾經思索，拉出床下原本裝酒的木頭箱子，翻出了紙筆，給阿爸寫了一封信。

阿爸，我沒有忤逆您的意思，但是，我放不下球鞋，放不下心中的奔馳，我注定要用雙腳闖天下，我是這么認為的。

別人的幺兒是寶，我也是，但為何三個小孩中偏偏要我走大學門，而不叫哥哥、姐姐多讀點書。老幺的壓力這么巨大，我承受不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讀西湖工商也能通過甄試上大學，圓我們林家出大學生的夢。我向您保障，我會上大學的。請不要阻止我，讓我跑吧！

兒 義杰

阿爸有個令我安心的“小動作”，我如果當天做錯事，只要早一點溜到被窩裝睡，他就不會叫醒我，“今日事，明日算”。以前我總是用這招躲過“竹筍炒肉絲”的伺候。寫信那24小時，雖然沒做壞事，但卻有那種感覺，于是照慣例，爬進棉被里：心里想著，這應是我在家的一夜。

隔日，洗衣機隆隆卷水聲湍急作響，媽媽屋前屋后忙著，我含糊開口說：“阿母，我要去‘西湖’(西湖工商)！”阿母拿著抹布的手軟啪啪停了下來，一切好似靜止，只剩洗衣機聲。阿母悠悠地嘆了一聲：“等阿爸回來再說！”

沒與阿母多說，我轉頭拿了信放在阿爸床旁的案頭，輕輕帶上門。“阿杰，你先別出去，等你阿爸回來。”

我回房收拾行李，沒注意到阿爸已經回來吃中飯。

拿著行李，我打開家門，阿爸聽到聲音追了出來，我本能地回頭，眼前的景象不由心頭一怔，阿爸手上緊握著信，眼淚奪眶而出，“阿杰，你是要去叨位(哪里)？你知道嗎，讀體育的，將來會‘撿角’(沒用)、沒出路、沒未來的。以前我隔壁村的同學考上體專，還不是回家種田，你要好好聽我苦勸！”阿爸對我吶喊。

阿爸在“號”(閩南語：哭)，那一刻，我知道原來阿爸也有眼淚。我什么話都沒說，掉頭就走。終于坐上了前往西湖工商的268公交車。搖晃的公交車身中，父親的眼神浮現在車窗上，我想，我們的父子關系猶如船底破了洞的小舟，可以補，但痕跡已經存在。

在車上，我聯想起朱自清的《背影》，那是另一個悲傷父親的故事。不過我沒流淚，因為，我想著有24小時我會圓阿爸的夢。

那24小時靠著一股沖動，我大膽地來到西湖工商，根本沒時間照會潘瑞根老師，我走進學校的體育室，結果體育室另一個老師告訴我，潘老師帶學生去日月潭訓練，下個星期才能找到他。

原本抱定非成功不復返的壯士胸襟，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時也沒地方可去，只好又坐著268回家了。出乎意料，阿爸阿母什么都沒問，餐桌上一樣有熱騰騰的飯菜。

再次來到西湖工商，還是一樣的結局，只是說法不同，“潘老師又帶田徑隊出外訓練了，過一個禮拜再來找他！”

“潘老師是不是在考驗我？”我心頭這樣質疑，只好想，或許是老師出難題想考驗我的耐心。

大概阿爸已經傷心了，我們的互動猶如陌生人，甚至不聞不問。“煎熬”兩個字成了那兩周的心情寫照，“煎心熬志”，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的消息傳進了老師的耳里，“若這個小孩再來，就安排一個床位給他！”潘老師交代下去，終于在我三度造訪西湖時，學長引領我將家當放在靠近廁所的上鋪，幾度毛遂自薦，我達成了長久以來的夢想！

西湖重量訓練房里的杠鈴磅數都很大，相對的，學長的塊頭都如同參天巨木，這里充滿男性的粗獷味，角落里的我就像只又瘦又扁的鴨B仔。

每一回訓練，不管是50米折返20趟，還是5千米訓練，我就是能撐。看在眼里的潘老師，在一次集合中告訴大家，“你們知道小杰有什么特質嗎？他有廖永欽(已畢業的中長距離高手)的不認輸精神！”

已封拍的華裔網球好手張德培，在1989年17歲的時候，以如金錢豹般的快腿，追逐每一顆球，用過人智慧祭出硬式網球沒見過的低手發球，逐一擊敗一代球王藍道、艾博格，成為法國網球公開賽史上最年輕的盟主。在網球領域里，身高175厘米是矮將一族，他還是拿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球員都無法觸及的四大賽金杯。我的身高不如人，但我相信我可以成為跑道上的張德培。

當時，潘老師出給我一個“粗飽”的訓練，要大我兩屆、剛拿下全國高中3千米、5千米雙料金牌的學長陳鄭雄繞著外雙溪領跑。學長語帶自傲地對我下馬威：“要跑大的還是小的？”那一個下午，我們跑了將近21公里，是我及時次跑得這么遠這么久，我始終緊跟著學長，沒被甩開過。

學長給我的評語是：有待加強，不過眼神倒像是“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行。

當晚，我買了有生以來最貴的便當犒賞自己，60元烤鴨飯，是我吃過香味最濃郁的烤鴨。

在我入西湖不到4個月后，潘瑞根教練就考上公立明湖國中(初中)的教職，兼任西湖田徑隊的總指揮。接替潘老師教練工作的是蔡尚智老師，在訓練及時天就給大家最“葷”的菜單：200米，20回。每一趟200米我都全力沖刺，到了第10回后，每跑一趟，我就抱著跑道旁的大榕樹喘氣，如泉涌的汗珠滴濕樹陰下的小蟻窩，要小蟻們也陪著受苦，小蟻陪著我完成了20回的訓練。

潘老師集合大家，把我叫出來，摸摸我的小平頭：“這是我的學生，人家說‘見面三分情’，我已經把好的一份菜單給他了！”“好的菜單”，指的就是他在田徑場上配出最難達成的沖刺練習。“很高興你能來西湖工商，希望你能夠持續下去，從你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來，總有24小時，你會成功的，好好加油！”當晚，潘老師在我的訓練日志上留下這段眉批。多年后，我無意間看到壓在書櫥右下方這本泛黃日志，一時感觸涌上心頭。當年我并非千里馬，但潘老師是伯樂。

為了過活，我不得不低頭，因為向父母低頭總比伸手向別人來得快而且心安。所以，在西湖工商的三年，為了拿生活費、學費，我盡可能一星期回去一次，同時，我選擇避開阿爸，避開他那銳利傷人的眼神。

在西湖的及時年，我幾乎掉了一層皮，只為跟上田徑隊的步伐。學長以及同期的四位隊員都以保送方式入隊，我是特殊的毛遂自薦，少了國中(初中)階段的養成訓練，條件確實比別人差。

踏進西湖工商是正規訓練的開端，剛開始累得隨時會躺在跑道內的草皮上睡著。那時我對阿母說：“阿母，練習的功課真粗重，快吃不消了，沒想到進入西湖田徑隊還真硬斗！”“那是你自己選的，再累都不要跟我抱怨。”我的心涼了下來，那時候，我決定不管日后有任何磨難、榮耀，也不向阿爸阿母提。

2002年4月我完成撒哈拉超級馬拉松，成為史上亞洲及時人，2003年9月登上戈壁超級馬拉松世界第三席。其中的艱辛，我一個字也沒向爸媽說，而他們也從沒對我說過“恭喜”這兩個字。

如果問起歷屆西湖工商田徑隊員，“學校里最有名的一道餐點是啥？”他們肯定會說：“西湖大餐”。西湖大餐是由學校廚房的阿伯烹煮，數十年來的菜色未曾改變：雞翅、時令青菜、炒冬粉(有時是隔夜菜)。這份現在學弟們都不吃的便當，在我們那時候來說，卻是想吃還不一定吃得到的美食。

當時學校提供7個免費便當給比較窮的隊員，只在平日中午、晚餐限量供應。當時的我想盡辦法一定要拿到手。而我拿到西湖大餐的概率確實很高，因為外形看來就是鴨B仔。

西湖工商給我的“排頭”還不止這些，在連上完廁所都不開水龍頭免得凍手的冬天里，洗廁所的工作就落到身為學弟的我頭上，校隊一向遵循嚴格的“學長制”，同期四位隊員都因受不了嚴苛磨煉，陸續退訓。

西湖田徑隊有兩棟宿舍，及時宿舍是給擲部(如鉛球、標槍等)隊員們住的，第二宿舍是徑賽隊員們的窩，而第二宿舍最左側的廁所就是我的管區。

負責擲部的葉慶年教練會說：“我最喜歡小杰打掃的廁所，我可以在里頭待得最久，報紙看到最盡興！”西湖的及時年冬天，我每天清晨五點起床，晨間訓練完后馬上清理廁所，24小時要清洗三回。

我想我可以出一本“廁所清潔大全”，因為我從來不馬虎，盡管惡臭沖鼻，依舊拿著菜瓜布，伸手彎進溝槽仔細除垢。

后來很多教練說我禮貌百分百，知應對進退、尊師重道，我想這大概是那一年培養出來的功夫。現在看來，西湖這幾道大餐都令我受用無窮。

“芒刺在背”的感覺如何？一般人要靠想象，而我卻可以很精彩、很寫實地詮釋這句成語。練長跑時，教練常開出“繞著外雙溪、穿過自強隧道”的課程。這道菜單的“誘人”處不在可以欣賞李“前總統”的翠山莊等豪宅、路樹探頭的油綠好山色，而是蔡尚智教練會騎著摩托車押后，一手催著油門，一手拿著藤條追打落單的隊員。

剛開始我是最受教的人。以前在瑠公國中(初中)田徑隊所受的訓練不過是打底，我抱著玩玩的輕松態度；進入西湖后，因為碰上訓練扎實、征戰經歷豐富的學長們，我若非某些時候狀況極佳，那么墊底寶座就要由我扛，一路吃藤條是免不了的。后來，只要公布欄上貼出“外雙溪”課程三個字，我的皮就會“疼”。

有時一日兩餐，早也跑，晚也跑。想想看，后頭一部加足馬力的摩托車追趕，我的兩腿不繃緊才怪。現在想到這段芒刺在背的過往，仍不禁打哆嗦。

也多虧這幾套菜單及蔡教練的“鞭策”，奠下長跑的耐力基礎，我在高二全國中(初中)等分齡賽中，一舉拿下五千米及一萬米雙料銀牌，讓我俯首稱臣的對手正是西湖學長陳鄭雄，他當時拿走了雙料冠軍，但是兩面銀牌掛肩頭的榮耀，給了我無比的信心，也對我的長跑夢注了一劑強心針。

高二升高三階段，我儲備了三個月的能量，準備豪取區中運一萬米金牌。鳴槍后我一直居于經驗豐富地位，猶如三太子踩著風火輪前行。沒想到5千米后，后方的對手卻開始出現在視線前：心中一慌立刻加快步伐，但整個配速跟著亂掉，直到一圈400米沖刺，雙腳簡直像附著在地球表面，再也拖不動。那一次，我只跑了第五名，失去了站上頒獎臺受獎的機會。

這一次的挫折感，讓我及時次有了不想練習的念頭，這種感覺延續到高三開學。當時，我打算改換練短程的1500米、3千米障礙，但遲遲提不起勁，剛上任的教練許春展有24小時突然對我說：“你的身材太差了，速度不夠！”更讓我自暴自棄，我開始爬“棉被山”、翹課出去買飲料，無心再穿上球鞋。

“小杰，給我起來！”某個秋老虎的下午，太陽正熱，學弟們正在操場咬牙揮汗練習跑步，我在宿舍被魏道錦教練叫醒。

“人說虎死要留皮，人死要留名，你知道皇后最珍貴的東西是什么？”剛驚醒的我哪來得及思考，“是貞操！”魏教練掉頭就走，留下剛剛還寧靜得只剩鼾聲的宿舍及心臟快蹦出的我。皇后最珍貴的是貞操，身為運動員的我最珍貴的又該是什么？我清楚知道是：榮譽。

那個午后，我沒回到田徑場，整個下午開始回想起背離阿爸期待，執意來到西湖的種種，我終于曉得：走到這里沒有退路了，只能往前沖。不久，我繼承西湖的傳統，得到全國田徑公開賽五千及一萬米的金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