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之后,經濟高速增長是一種全球性現象,并非中國所獨有。在這個意義上,并沒有所謂中國奇跡。
中國的政府及企業之所以能夠有亮麗的報表,乃是因為那些本應該是由他們負擔的大量成本從他們的資產負債表以及損益表中被悄悄挪走,并轉移到了那些無法被統計到的匿名的社會之中。換言之,中國政府及企業成本被社會化了。這也是中國模式最為關鍵的秘密所在。在這個模式中,經濟增長是以中國社會的極度抑制和脆弱作為代價的。
冷戰之后美元體系在全球的迅猛擴張正在接近終點。所以,全球經濟的中長期低迷,將可能是我們看到的好前景。也由此,支持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基石就坍塌了關鍵一角。
無論從全球市場體系的視角看,還是從中國經濟增長的內部邏輯看,中低速增長都是中國能夠期望的好前景。中國經濟正在步入一個中長期的大型拐點。
當代中國是雙面的。一方面經濟多年高速增長,另一方面國內消費不振,居民不花錢;一方面稅負痛苦指數在全球名列前茅,另一方面中央財政的教育支出4%喊了20多年,在2012年才有望實現;一方面改革開放30年成就輝煌,另一方面又重提"不改革開放只能是死路一條"。許多相互矛盾的現象頑強而合理地共存著。未來的道路該如何走,就先要回答: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要到哪里去?
有沒有所謂的中國奇跡?為什么在全球經濟危機的大背景下,中國的房地產市場仍然能奇跡地翻番?為什么在GDP連年高速增長的情況下,中國的股市會奇跡地回到原點?什么是中國模式?在所謂的中國模式中?經濟、政治、社會各自處于什么位置?為什么說不在頂層統籌考慮經濟、政治與社會關系的中國模式可能淪為中國想象?
袁劍,《奇跡的黃昏》的作者,當代中國清醒、銳利的思考者之一,在本書中,以全球的視野、頂層的分析、不妥協的思考和社會的立場,撇開所有無謂的爭論與假問題,揭示中國奇跡的經濟政治社會動力機制,剖析中國經濟不可預知的未來。
袁劍,1964年生于湘西。南開大學社會學系研究生畢業。曾經任教于南京理工大學,后歷任《價值》雜志主筆、《董事會》雜志主編,現為獨立評論人。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一直以親歷者的視角,觀察、體認和思考中國的轉型。2000年之后,在中國大陸及海外華語主流媒體上發表了大量具有廣泛影響的政經評論。著有《中國證券市場批判》、《奇跡的黃昏》。
序怎么辦?
上篇鍍金時代2002-2008
及時章金融的魔術
天才制造的恐慌
讓"GDP中心"成為財富中心
中國資本市場之嘯
牛市背后的雙重斷裂
第二章房地產套牢中國
土地中的政治經濟學
房地產套牢中國
如履薄冰的贏家
悠然自得的地產商
誰是埋單者?
隱蔽的輸家
泡沫究竟有多大?
清算的時刻正在臨近
土地上的幽靈
第三章官企的狂歡
民企無"原罪"
為央企服務
新寡頭
官企的狂歡
國企戲劇
第四章精英的俘獲
誰來重組大學?
全球化與精英俘獲
負價值階層
后改革時代的技術官僚
逃避市場
第五章改革已到了拐點
改革到了拐點,我們怎么辦?
改革不是意識形態
事情正在起變化
誰的鍍金時代?
中篇大裂變來了2008-2011
第六章大裂變來了
大裂變來了
遲到的幽靈
是1970,還是1930?
與危機的賽跑
大時代的大問題—就"大裂變"接受價值中國網專訪
我們的昨天與今天—接受《亞洲周刊》專訪
第七章裂變進行時
漫長的2008
2008年的雪崩
30年未見之變局
經濟危機陰影之下的中國社會
陌生的新世界
中國經濟或陷于一片火海
跑步進入泡沫經濟
第八章超級熊市
越危機,越泡沫
超級熊市
泡沫式增長
2010,舊增長的終結
正在降臨的超級熊市
房地產崩潰進入
房地產十年牛市即將結束
第九章中國模式之偽
增長方式是如何煉成的?
是中國模式,還是中國想象
為陌生的未來作好準備(增長的分水嶺)
大裂變進行時
下篇超級周期的終結2012~
第十章我們行走在何處?
我們行走在何處?
狼可能真的來了
風險莫測的時代
第十一章中國面臨的危機
通脹,通脹!
利率向上
危險的實體經濟
第十二章泡沫破裂之后
泡沫的破裂
地方政府與銀行:危機重來
資本外逃的魔影
自序(節選)
本書想要提醒人們,中國可能已極其接近一個大型的經濟拐點。這個拐點是由全球市場體系的裂變與中國內部的結構裂變共同觸發的。時至今日,仍然很少有人愿意相信中國神奇的經濟永動機會力有不逮。中國政治領導人也仍然認為中國依然處于重要的戰略機遇期。言下之意是,中國的高速經濟增長仍然可以維持相當長一段時間,因此必須竭盡所能抓住機遇,讓中國的高速增長盡可能維持得長一點。我非常愿意相信,仍然有太多的理由支持所謂"戰略機遇期"的判斷。但毫無疑問,反面的證據也正在加速云集。事實上,無須借助高深的理論(這往往靠不住),只需訴諸歷史所呈現給人們的健康常識,我們就應當明了,經濟波動、危機甚至蕭條都是歷史的常態。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中,我們見證了太多的經濟奇跡,但這些奇跡無一不因為時間的消磨而鉛華褪盡,甚至淪為笑柄。所謂奇跡,乃是因為其稀少,往往是由某種機緣巧合因而無法復制的歷史緣由促成的。一旦時過境遷,奇跡也就煙消云散。任何事物都有其生命周期,這恐怕是比那些所謂規律更有強制性的自然法則。我以為,當今喧囂不止的中國奇跡也很難自外于這一歷史命運。在本書中,我將詳細闡述中國奇跡的歷史緣由,也詳盡闡述創造中國奇跡那些歷史條件正在發生的深刻變化。增長的蜜月正在接近終點,因時而變的戰略轉型當然也就迫在眉睫。
迄今為止,最悲觀的預測來自北京大學的佩蒂斯,他在最近預測,中國未來幾年的經濟增長可能只有3%~3.5%。這個增長率對于深陷危機的西方國家而言,是值得艷羨的速度。對于1989年之后持續委靡20年之久的日本來說,這更是奢侈品。但對于中國,恐怕與大蕭條無異。理由在于,中國有較上述國家遠為嚴重的分配問題以及遠為脆弱的政治及社會結構,無法吸納經濟波動帶來的沖擊。很多年以來,中國的政治及社會結構都是建立在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樂觀假設之上的,對經濟沖擊的吸納能力相當不堪。而由于"GDP掛帥"戰略持續奏效,這種樂觀的情景假設就變成了一種值得信賴的牢靠事實被接受下來。基于這樣一種麻木不仁和戰略茍且,中國在政治及社會方面,實質性的改革可謂咫尺未進。
不僅如此,人為地推動GDP增速,維持低成本循環,令中國的經濟增長有不道德剝奪的嫌疑。即為了維持低成本生產的競爭優勢,不惜以行政權力剝奪廣大社會成員的環境福利、教育福利、醫療福利,剝奪農民的土地利益,剝奪勞動者的工資福利。事實上,20世紀90年代之后中國經濟增長所隱含的這種零和博弈色彩已經變得至為清晰。簡言之,20世紀90年代之后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末期以來的中國經濟增長在相當程度上是以剝奪中國社會為代價的。也因此,本已相當孱弱的政治及社會結構在經濟增長中被進一步削弱。其承受力在經濟增長中變得越來越脆弱,而維持社會運轉的政治結構也在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壓力。以迄于今,即便未至極限,恐怕也離極限不遠。
事實上,窒息中小企業的,從來不是緊縮的貨幣政策,恰恰相反,正是超級寬松的貨幣政策重創了中小企業。在中國整個經濟結構中,中小企業作為中國社會的主要承載物,雖然解決了較大的就業問題,但卻最為脆弱。對通貨膨脹、資產泡沫的承受力極差,這幾年不斷攀升的通脹與膨大的資產泡沫,實際上大幅度抬高了中小企業的成本。而那些壟斷與強勢企業卻憑借各種優勢乘機大發橫財,
盡情狂歡。這才是中小企業日困一日的真相。顯然,中小企業問題根本就不是放松貨幣政策可以解決的。如果聽信那些膚淺且明顯包藏私利的"專業"建議,重新放松貨幣政策,推動通脹進一步上升,就可能構成對中小企業一擊,從而也構成對中國社會的一擊。中小企業將以比現在快得多的速度大批量死亡。請注意,這里面有一個非常險惡的陷阱。
當然,經濟增長的下降對中國社會也會同樣構成打擊(這也是那些高擎增長大旗的分利集團不斷挾持中國政策的重要理由),在這一點上,那些主張降低速度者可能過于樂觀了。然經濟之波動、衰退直至蕭條,乃歷史之常態,恐怕很難繞過去。中國的經濟管理者和技術官僚們再聰明、做得再好,也無法避免這一歷史時刻的到來。而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我們已經相當逼近這一歷史階段。經濟真的靠不住了。
如果經濟注定要出現增速下降、衰退乃至蕭條,那么解決之道就不再是人為地拔高經濟增長速度,引發更為嚴重的社會及政治問題,而是盡快建立一個經得起衰退沖擊的社會結構及政治結構,以免沖擊突然從天而降之時,中國社會一片廢墟。簡言之,就是從現在開始,必須立即著手重建一個健康而強大的社會。
在過去的20多年中,中國一直以經濟增長取代社會及政治結構的變革,現在應該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時候了,是為未來更加長久的經濟增長建立一個更加健康的社會及政治基礎的時候了。在這里,中國執政者的歷史使命已經陡然切換。必須明確的是,任何實質性的社會重建,都必然涉及政治結構的某種變革。如果懾于風險,虛與委蛇、半心半意,那么更大的風險就可能更快地降臨。重建社會,就是重建政治,就是重建社會、市場、國家之間的關系。中國當今的主要問題,既然緣起于政府與強勢企業(不僅僅是國有大企業)的合謀,緣起于這種合謀所帶來的社會抑制和社會破壞,那么,重建社會的起點就應該從這里開始。既然社會破壞始于經濟政治運行底線的不斷沉陷,那么,重建經濟、政治、社會運行的底線就是中國的當務之急。所謂底線,就是被當代文明所普遍承認的一系列最起碼的權利和一系列最基本的禁止性準則?;赝祟悮v史那些進步,其實就是底線不斷抬高的進步。對于底線不斷淪陷的當今中國,重建底線,才有可能培育溫和
而善良的人民,也只有這樣的人民,才能夠在危機到來之時,與你站在一起。也只有這樣的人民作為基礎,我們才能夠逐漸構建出良治的政府和品質的工商業。許多論者基于一種理性僭越和教科書式的膚淺,為中國提出了許多藍圖。但我深信,歷史不是被規劃的,而是各種力量博弈出來的。而歷史是否進步的一個關鍵標尺,就在于其博弈規則是否在底線之上。在這個意義上,重建底線,就是重建歷史的進步之路。
無疑,這是一個極其復雜和具有高度風險的進程,但我相信,只要中國的執政者具有開創歷史的強烈政治意愿,真誠地、持續不斷地點滴推進,就終能匯成歷史豐碩的成果。如果一個民族,在最基礎的底線上都不能達成共識,那么,它就可能已經名存實亡了。
基于我對中國政治、社會及經濟現實的理解,我比一般的經濟悲觀派有更加悲觀的預測。在經濟增長高達9.5%的時候,中國社會就已經頻現亂象。我無法想象,如果遇到長期衰退,中國社會將是何種景象。在我的視域中,重建中國社會的歷史議程已經相當急迫,我甚至懷疑,我們是否已經喪失了的可能。
或許,經濟增長的前景并不如我們這些習慣性悲觀派所描繪的那么黑暗,或許,在無限可能的未來,自會開啟一道光明之門。然而,有擔當的為政者,恐怕不能以最樂觀的情景假設作為執政的戰略基石。此時,我們更應該記住那個"狼來了"的故事。在我看來,這個古老故事的另外一層更為深刻的寓意是,不能因為一次誤報,而忽略了真正的滅頂之災。
是為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