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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爹爹買肉去了！" 我和順姐都高興極了，跑到門口站著，眼巴巴地等著爹爹回來。 爹爹像個醉漢一樣地走回來了。沒有想到提回來的不是肉，而是幾根剔了肉的骨頭。爹爹把那幾根骨頭往灶上一丟，說： "這還花了七個銅板哩！" 媽媽把那幾根光骨頭洗了洗，丟進(jìn)鍋里煮起來，問爹爹： "蔭仁堂的賬還了嗎？" "還了！"爹爹站起身，憤恨地說， "十吊錢還了個利錢，連原來打算買過年肉、過年米的一吊多錢，都被他們搜去了。幸好我在衣衫補(bǔ)丁里藏了幾個銅板，要不，連這幾根骨頭都買不來了。" 媽媽手里的鍋蓋當(dāng)?shù)囊宦暤粼诘叵隆Ｋ龔澭鼡炱穑鶈枺?"怎么，十吊錢才還了個利錢？" 屋子里沉默了。我們都沒有說話。 西北風(fēng)在呼呼地吼叫。 臘月三十的夜里，家里照例要敬神。媽媽點(diǎn)了三根香，插在神龕前，又舀了三碗稀粥，上面橫著筷子。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媽媽閉著眼睛弓著腰，嘴里念著觀音菩薩、祖宗神靈的名字。 敬完了神，媽媽把豬骨頭分給我一根，給順姐一根。順姐拿著骨頭放進(jìn)嘴里咬著咬著，啪的一聲丟在地下，哭了起來： "骨頭咬不動，我要吃肉，肉……" 媽媽坐在灶邊，本來心里就煩躁，看見順姐這樣不聽話，打了她一下。順姐往地下一坐，哇哇大哭起來。 爹爹看到這情景，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不是顏色，兩手端著一碗稀粥發(fā)呆。 我忙對媽媽說： "媽媽，我不哭！" "不哭的是好伢兒。"媽媽夸獎我，隨手把順姐丟到門角落里的那根骨頭撿起來，用刀背捶爛。骨頭孔里，擠出一條醬紅色的圓圓的骨髓。媽媽讓我們吃骨髓，哪知道這東西好吃得很呵！ 滿哥拿著一根捶爛了的骨頭塞到順姐手里，像個大人似的勸她說： "為了我們兄弟姐妹，爹爹媽媽累死累活，還背了一身賬，夠愁的了。好妹妹，快莫哭了！你這樣大的人，要懂點(diǎn)事，不要再惹得爹媽生氣。 " 順姐接過骨頭，才不哭了。 "表哥！表嫂！過熱鬧年呀！" 隨著這熟悉的聲音，表叔左手提著一塊豬肉，右手挎?zhèn)€腰籃子走了進(jìn)來。爹爹媽媽一齊站起身來，向表叔打招呼，媽媽走上去，接過他手里的東西說： "老表，你們自己手邊也不寬裕，怎么還給我們送東西來了！" 表叔笑盈盈地說： "過年嘛，哄哄伢兒們的。沒有多的，莫嫌少呀！" "老表說到哪里去了！"媽媽一邊回答，一邊拿著肉和腰籃子里的米、豆腐往灶邊走。 表叔在凳子上坐下來，望著緊蹙著眉頭的爹爹，驚訝地問： "怎么，表哥，心里不暢快嗎？" 爹爹長嘆了一口氣，回答說： "左扯右借地湊了十吊錢，哪里曉得拿到金陰人屋里，才還了個利錢。原先打算買兩升米、稱幾兩肉過個年，準(zhǔn)備了幾個錢，也叫那家伙搜走了。" 表叔吸著旱煙袋，對爹爹說： "這個家伙是條毒蛇，纏在身上就脫不了身。金四那家伙來講過幾回，要我到金陰人屋里去當(dāng)長工，我就沒有答應(yīng)。打零工、當(dāng)月工，我想干就干，不想干扭身就走，他也管不著我。要是在他屋里當(dāng)了長工，不曉得他又會打些么子鬼主意！" 爹爹懊悔地說： "千不該萬不該，當(dāng)初我不該借金陰人的糧，種金陰人的地。如今雙腳就像陷在爛泥塘里，扯都扯不出來。"爹爹嘆了口長氣， "好在上當(dāng)只能上一回。我一還清他的賬，屙尿都不朝他那個方向了。" 說到這里，媽媽把菜鍋?zhàn)訌脑钌隙讼聛恚愿罎M哥說： "滿伢，去請姑婆過來，一起吃餐團(tuán)年飯！" 滿哥出去不久，就陪著姑婆進(jìn)來了。、我們?nèi)掖笮「闷拧⒈硎逡黄饑艘蛔雷樱瑹釤狒[鬧地吃起團(tuán)年飯來。 五 這一年我已經(jīng)八歲了。 爹爹還成天在外頭幫人家做工，滿哥和順姐跟著媽媽擔(dān)柴火賣，全家省吃儉用，一心想早些還清金陰人這筆閻王賬。但是，這筆賬就像一個無底洞，我們?nèi)覄趧拥难共粩嗟赝镱^填，總也填不滿。金陰人呢，對我們越逼越緊。爹爹被逼得實(shí)在沒辦法，只好讓我給金陰人家看牛去了。 開頭，我看三頭牛。往后，金陰人老給我加，一直加到看十二頭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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