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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很溫暖

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我坐在路邊吃著用一便士買來的廉價冰淇淋，我感覺過去所有美好的夢想重新又回到了我身上。我想象著自己成為一個富有且著名的人，在舞臺上對著臺下歡呼雀躍的觀眾鞠躬致意，戴著一頂高高的絲質(zhì)帽子，手持著一根拐杖。我還想著要給母親買好看的絲質(zhì)衣服。

這是一條崎嶇不平且很臟的街道，站著很多衣衫襤褸的孩子，很多駕駛著廂式貨車的司機都在一邊駕駛一邊咒罵著這里的路況是如此之差。但是，這樣的冷酷現(xiàn)實并不能影響我想要實現(xiàn)的夢想，永遠都不可能。

當我將手指上殘留的一滴冰淇淋奶油都舔干凈之后，我站起身，大搖大擺地走著，用倨傲的態(tài)度揚了一下眉毛。要想用俯視的眼光去看身邊那些束腰帶都夠到我的眼睛位置的人，這是很困難的，但我還是做到了。接著，我站在一些人身后，模仿著他們的行為自娛自樂，直到我聽到一個手搖風(fēng)琴發(fā)出的聲音，就往那個方向走去，與其他的孩子一起跳舞。

那天早上，我充滿了冒險精神，內(nèi)心感到愉悅，沒有一絲的煩惱。我在倫敦沒有食物、沒有住所、沒有朋友，那又如何呢？我根本不會去想這些事情。

在這天下午晚些時候，我已經(jīng)閑逛了很長一段路。我感到肚子越來越餓，這開始澆滅了我原先樂觀的精神。在面包店的窗戶前，我拖著疲憊的雙腳在這里駐足，大街上那些水果攤點給我?guī)砹藰O大的誘惑。天色漸漸暗下來了，煤氣燈也亮起來了。我再次覺得自己是這么的渺小與孤獨，真的很想痛哭一場。大街上到處都是邁著匆忙腳步、急著要回家的人—提著購物籃子的女人、長相粗獷的男人都在趕著回家。根本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只是一個衣衫襤褸無比饑餓的孩子，這樣的孩子在當時的倫敦可以說數(shù)以千計。

，我在一家面包店的櫥窗邊長久地駐足，看著里面的蛋糕與小圓面包，真想將所有這些糕點全部吃掉。我在櫥窗邊站了很久，很多過來的人都會擠到我，直到一個女人在我身邊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我。她的裙子與鞋子重新給我?guī)硐Ｍ?。我抬起頭，竟然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

我一把抱住母親的膝蓋，然后大聲尖叫起來。接著，我感覺到母親用手臂緊緊地抱著我。她彎下身子，我們倆一起啜泣著。我的母親，我親愛的母親，我們最終還是團聚了。母親并沒有拋棄我，她從來都沒有將我遺忘，她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想要見到我。我緊緊地抱著她，再也不想離開母親。我的身體一直在顫抖，我一直在啜泣。雖然母親也不高，但她將我背起來，然后我們一起回家。

母親沒有住在演員之家了，她在金斯頓巴勒莫露臺那里有一所非常簡陋的小房子—這個房子要稍稍比那位可怕的霍金斯讓我居住的房子好一些—但在我看來，能與母親一起住在這里，這簡直就是天堂。我長時間地抱著母親，當她想要將我的手臂從她的脖子上拿開的時候，我都會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哭聲。當母親安慰我的時候，我們都會一起哭，一起笑。

父親與西德尼都沒有住在這里，他們也根本沒想過要與我們團聚似的。當我坐在母親的大腿上吃著小圓面包、喝著茶水的時候，母親說他們都不知去哪里了，我只是保持沉默。在我與霍金斯一起出去的時候，西德尼就已經(jīng)出海了。母親收到了西德尼留下的一張字條，字條上說他在一艘前往非洲的大船上擔(dān)任乘務(wù)員，并且保障在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給她買好看的禮物以及帶來很多錢。自此之后，母親就再也沒有收到西德尼的消息了。

母親用她那雙小手幫我脫下衣服，這總是讓我想起小鳥的爪子，接著母親把我抱到床上，幫我蓋被子，就像我之前經(jīng)常夢想的場景一樣。母親柔軟的頭發(fā)落在枕頭上，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能夠再次回家，我的心充盈著無限的幸福。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起來了。我看到母親就坐在一盞燈前縫衣服。在這之后的幾周里，我有關(guān)母親所有的記憶都是母親坐在一盞燈前縫衣服的情景，她有著一張清瘦但好看的臉，眼睛的周圍有著黑眼圈，她經(jīng)常彎著腰工作，但是她雙手的動作卻是非?？?。她的身邊始終都有很多要縫制的衣服，一些是已經(jīng)縫好的，一些是尚未縫好的，這些衣服都放在桌子與床上。母親從來都不會停下手中的工作。當我在晚上醒來的時候，我看到母親在油燈下縫制衣服，在白天的時候，她依然在縫制衣服，幾乎連停下來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當母親將這些衣服都縫制好了之后，我就將這些衣服送到工廠，然后再帶著更多的衣服回來讓母親縫制。

我時常手里抱著很多衣服，沿著又長又暗的樓梯走到工廠閣樓上，然后看著一些男的認真檢查這些褲子或是將帽子放在頭上戴戴試試效果。他是一個圓滑的肥佬，手指上全帶著戒指，他經(jīng)常會指出哪些線沒有縫好，接著說褲子上某些地方還有問題，但總的來說還過得去。不過，他總要克扣一些錢。我的母親要縫制六條褲子才能得到半英鎊的報酬，即便是每周從不間斷地工作，她也只能賺到五先令。

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賺點錢，幫助交一些房租，或是到市場那里與賣菜的人討價還價。我買了價格為兩便士的肉以及一便士的調(diào)味料，做成了一個燉湯。有時，我也會買一些不是新鮮出爐的面包。有時，我會氣喘吁吁地走上樓梯，從兜里掏出許多零錢，然后將這些錢遞給她拿來交房租。因為我一直用手緊緊地握著這些錢，因此這些錢都是熱的。母親見狀就會笑起來，然后親吻著我，說我做得不錯。

煮一次燉湯能夠讓我們吃一個星期。現(xiàn)在，我才知道在那個時候，母親只是假裝做出要吃飯的動作，以便讓我能夠吃得更多一些。那些時候，我總是感到肚子非常餓，經(jīng)常做夢都會夢到蛋糕與小圓面包，但是與母親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很快樂。有時，我會為別人干點跑腿的活，賺上一便士。之后，我便會驕傲地將這一便士交給母親，買一些小圓面包或青魚吃。但是，當我不在家的時候，母親也會感到不安。當她在縫制衣服的時候，希望我能夠坐在她身旁給她大聲朗讀一些故事，因此我并沒有經(jīng)常離開母親的身邊。

在這段時間里，母親非常急切地想讓我認真學(xué)習(xí)，她之前已經(jīng)教過我怎樣去閱讀了。現(xiàn)在，當她在縫制衣服的時候，就會跟我講一些有關(guān)歷史的故事以及有關(guān)其他國家、人民的故事，告訴我怎樣去繪制世界地圖。有時，我們也會玩一些拼寫游戲。有時，母親讓我連續(xù)幾個小時給她大聲朗讀《圣經(jīng)》，這也是我們當時擁有的一本書。但在絕大多數(shù)的時候，母親會教我怎樣表演。我在模仿方面很有天賦，她就讓我模仿在大街上見到的每一個人。我非常喜歡這種模仿游戲，經(jīng)常會自己排演一些小劇目，表演給母親看。

我還記得自己及時次上舞臺表演以及及時次賺錢的場景，我想要重新回到音樂廳那里去表演，但是母親一聽到我提出這個想法就表現(xiàn)得很憤怒。她人生中最為痛苦的記憶都是發(fā)生在音樂廳里的。她希望我向她保障，以后再也不要參加什么表演。其實在當時，我也根本無法去表演的，因為有法律規(guī)定，十四歲以下的孩子是禁止在舞臺上表演的。當時的我才只有十一歲而已。

母親的身體越來越消瘦了，看上去越來越憔悴了。有時，她會抱怨自己的頭很痛。她那美麗的頭發(fā)就像是長長的精致絲綢，上面編織著很多毛線，看上去就像銀子那般閃亮。我很喜歡看母親在晚上梳頭發(fā)的情景。不過，母親始終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母親。我簡直不敢想象沒有了母親在身邊，我的人生會變成什么樣子。我所有的夢想與希望都只是讓母親過上幸福的生活，給母親買很多好看的衣服，帶她到鄉(xiāng)村的某個地方安靜地休養(yǎng)，讓她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與我一起玩耍。

24小時，我從工廠回來，手里緊緊握著得到的錢，經(jīng)過了一個酒吧。我之前從來都沒去過酒吧，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酒吧。但在這24小時，不知是為什么，某種東西促使著我走進去看看。我走到了不斷旋轉(zhuǎn)的大門邊，思考著到底要不要走進去看看。，我靦腆地推開大門，走進去看看。我看到在一張小桌子上，一個背影熟悉的人正在與其他人喝酒，這個人就是父親。

第八章

迷途少年的堅強活法

這是初冬時節(jié)一個濕冷的晚上，我走在大街上，寒冷的雨水打在我單薄的衣服上，我在想著該去哪里找尋可以落腳的地方。也許在美國，一個無家可歸、饑腸轆轆的十一歲孩子能夠找到朋友，但在倫敦，我只是數(shù)以千計可憐的孩子中的一員。像我這樣無家可歸的孩子實在是太常見了，人們早已習(xí)以為常了。當他們經(jīng)過這些孩子身旁的時候，所想的幾乎都是自己的事情。

我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看著一個個煤氣燈發(fā)出微弱的光線，這些光線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反射著光芒，我再也沒有心情吹口哨了。一想到母親，我就覺得喉嚨有點疼，我是如此的可悲與孤獨。，我找到了一個倒在地上的木桶，街道上還有一些被雨水打濕的草。我收集了一些濕草，然后蜷縮著身子鉆進去，聽著雨聲在木桶上面敲著。

過了一會兒，我肯定是打瞌睡了，因為我被某些爬入木桶的東西驚醒了。我想這可能是一條狗，于是就伸出手，內(nèi)心既感到害怕又為自己終于有伴而感到高興。但我發(fā)現(xiàn)這是另一個男孩。

“你好！”他說，“你來這里干嗎？這是我的家啊！”

“我不在乎，我就在這里，我就要待在這里。”我說，“不管你怎么說，我都會待在這里了。”

“哦，你怎么這么不講道理。我待會兒就狠狠地揍你一頓！”他說。

“我不會走的，即便你打我二十拳，我都不會走的。”我堅持地說。木桶里沒有足夠多的空間讓我們打架，而且我也肯定一點，那就是他無法將我拉出去，因為我在黑暗中觸摸到了他那濕透的肩膀，覺得他是一個比我還小的人。

在我們坐到木桶下面喘著氣的時候，他惡狠狠地說：“那好吧，一個人也不能沒有自己的家，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跟他說了我的名字以及我是如何來到這里的，并且向他保障第二天就會離開這里。當他聽到我有一個母親的時候，就對此非常感興趣。他說話的語氣立即變得謙遜起來，詢問我的母親長什么樣。他說自己從來就沒有母親，他知道自己該怎么生存下去。

“如果你想的話，可以繼續(xù)留在這里。”他莊重地說，“你有沒有什么吃的？”

我對他說沒有食物，說自己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我知道，如果有什么東西可以吃的話，貓也會首先找到。”他說，“但是，我有找到食物的方法。這是一塊給你吃的小圓面包。”說著，他遞給我一塊濕透的面包，我感激地吃著面包。他的名字叫史努普，他說他可以向我展示如何偷錢包，如何躲避警察以及如何搞惡作劇。

，我們蜷縮在濕漉漉的草里睡著了，彼此達成了共識，那就是第二天我們就要到集市上偷錢包。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陣吵鬧的聲音弄醒了，就從木桶里爬了出來，發(fā)現(xiàn)史努普正在木桶外面用力地踢著木桶。他是一個瘦削的小孩，年齡不會超過九歲，他穿著一件對他來說太小的破爛外套，穿著一條膝蓋上破了洞的褲子。他將帽子戴在頭的一側(cè)，一臉愉悅地吹著口哨，把手藏在外套里面。

我們一起前往科芬園集市，史努普說，我們在那里能夠扒竊到錢包。我看到他露出了心領(lǐng)神會的眼色以及有趣的舉止，我也開始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走著。雖然我的心依然因為思念母親而感到非常沉重，但我現(xiàn)在的確是非常饑餓。當我們來到集市的時候，天色還很早。但是，隨著農(nóng)民的馬車以及叫賣小販的貨車越來越多，集市很快就喧囂起來了。我們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勤快的史努普已經(jīng)在他褲子前面的口袋里裝滿了偷來的生雞蛋，我們在附近的一條小巷里生吃了這些雞蛋。當我們重新回到集市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集市上已經(jīng)有很多前來買菜的人了。史努普把一根手指放在鼻子上，露出了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指了指其中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肥胖女人，這個女人提著一個很大的購物籃子，手里拿著一個很厚的皮革錢包。

“當我看到那個皮革錢包的時候，你就立即過去拿。”史努普低聲地對我耳語。我們經(jīng)過人群，悄悄地接近了這個肥胖的女人。她正站在一個蔬菜攤點上，手里拿著幾根菜，與賣菜的農(nóng)民討價還價。

“三便士。”農(nóng)民毫不退讓地說。

“兩點五便士，不能再多了。”胖女人說，“這點菜要三便士，簡直就是搶劫啊。”我們靠得越來越近。

“這些菜本來要四便士的。”農(nóng)民說，“要買就三便士賣給你，不買就拉倒。”

“兩點五便士。”胖女人堅持說，“這些菜都有點干了，就兩點五便士。”史努普此時已經(jīng)扒了胖女人的錢包了。

胖女人大叫了一聲，想要去追史努普，但卻摔了一跤，倒在裝雞蛋的板條箱上。那位農(nóng)民立即從攤位后面走出來，將南瓜倒出來。人群一陣喧囂，紛紛叫了起來。我趁機逃走了。

我躲在馬匹與人后面，走到了集市的另一邊。我看到了一個正在流著汗、大聲咒罵的農(nóng)民，他正想將馬車上的貨物卸下來，同時又想將馬匹安撫好，因為此時這匹馬正在不停地跳來跳去。

“嘿，小家伙！”這位農(nóng)民叫住了我，“想要賺半便士嗎？你過來幫我看好這匹馬，我就給你半便士。”

我高興地抓住了韁繩，幾分鐘之后，我就得到了半便士與一根胡蘿卜。我喜歡這個喧囂與熱鬧的集市，因為在這里能夠看到很多新鮮事物。當我一邊用力咀嚼著胡蘿卜的時候，一邊想著要回到原先的地方去等。史努普之前跟我說，他會在木桶那里等我，跟我一起分掉錢包里的財物。但是，集市上發(fā)生的這些有趣事情以及聲音讓我忘記了。雖然在之后的幾天里我都在找尋他，但始終沒有找到。

中午時分，我又賺到了半便士，得到了一個一邊有點爛的蘋果。我沒有吃這個蘋果，因為在我以前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經(jīng)常會買一些好吃的東西給我與西德尼吃。母親不在身邊的孤獨感依然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我決心拿這個蘋果給母親吃。之前帶母親走的那位教區(qū)醫(yī)生說，我可以在下午的時候到醫(yī)院看看母親。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拿著蘋果，穿過倫敦多條大街來到醫(yī)院。這是一個寬敞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忙碌的人在走來走去。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找不到一個愿意告訴我母親在哪個病房的人。之后，一個全身穿著黑色衣服，頭戴白色帽子的女人牽著我的手，領(lǐng)著我走過了很多張病床。在很多發(fā)出呻吟的病人當中，我看到了母親所在的病床。

他們已經(jīng)將母親那美麗的頭發(fā)全部剪掉了，她那很小的頭枕在枕頭上，這讓我覺得很奇怪。母親的眼睛圓睜著，露出光芒，但母親的眼神卻讓我感到恐懼。母親在用很快的語速跟自己說話。當我站在她身邊，遞給她一個蘋果的時候，她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

“母親，母親，看看吧，我給你帶來了這個東西。”我說。但母親只是不安地將頭轉(zhuǎn)到枕頭的另一邊。

“還有一件！這件衣服的扣眼做好了沒？還要做九件衣服才能做成一打，接著我還要繼續(xù)做一打，才能賺到半英鎊。這些毛線花費的成本太高了。”母親自言自語地說。

“我的母親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她不跟我說話呢？”我問那位戴著白色帽子的女人。

“她發(fā)燒了，腦子可能燒壞了，真是可憐的女人??！”她說。

“以后她都不會跟我說話了嗎？”我問她。她搖了搖頭，說她也不知道。她的回答讓我渾身冰冷。接著，她再次將我引出病房，我回到了科芬園集市。

第十一章

機會終于遇上了有準備的人

我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穿好衣服、填飽肚子更能改變一個人的形象以及他對自己的看法了。對一個天性敏感的孩子來說，更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當我穿好了讓自己習(xí)慣的新衣服，吃了一頓讓西德尼睜大眼睛、露出一副難以置信表情的豐盛早餐之后，我覺得自己與之前那個穿著寒磣的孩子判若兩人。我非常高興地跳了一下舞蹈，接著向西德尼模仿很多我在集市上看到的人以及那位用胡蘿卜喂驢子的叫賣小販的行為。我甚至開始擺出了以前對西德尼的那種高人一等的態(tài)度，因為西德尼從來都不被家人認為是更聰明的那個孩子。我向他保障，等我將來成為著名的演員之后，肯定會給他大大的回報。

現(xiàn)在，我覺得這件關(guān)于誰更聰明的事其實是被過分夸大了。聰明人很容易將聰明作為自己缺乏某種重要品格的借口，然后依賴于表面膚淺的行為去代替勤奮與謹慎的生活態(tài)度。在我的一生里，我一直就像是一支火箭那樣，不斷地濺射出火花，發(fā)出陣陣的噪聲，卻悄無聲息地墜落了。但西德尼始終是這個家庭的主心骨，每當我遭遇坎坷的時候，他總是會一把將我拉起來，讓我繼續(xù)前進。在我們兩個人當中，他是更加的那個。

那天早上，在吃完了那頓豐盛的早餐之后，我簡直無法想象自己以后還需要什么人的幫助，我盤算著自己日后會在舞臺上取得怎樣巨大的成功。當西德尼穿好衣服，與我一起去找演出經(jīng)紀人的時候，我顯得有點迫不及待了。當我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用手指點著各個地方，似乎西德尼只是一個鄉(xiāng)下人，而我則是倫敦的一個資本家。

當時的我才剛剛十二歲，而法律明確規(guī)定，不能雇用年齡低于十四歲的孩子上臺表演。但我記得自己在說服經(jīng)紀人我年滿這個法定年齡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什么問題。我的信心是那么強烈，我的模仿能力是那么強，這讓那些人克服了我身板比較小從而認為我年齡比較小的印象。我覺得，那幾個月來的饑餓以及為母親所感到的痛苦，讓我長得比較老成些。

在西德尼回家后的幾周里，我們拜訪了十多位經(jīng)紀人。我爬了很長的樓梯到他們的辦公室，內(nèi)心滿懷著期望。我以非常自信的態(tài)度與每一位經(jīng)紀人聊天。當知道我的名字以及我的住址之后，他們說現(xiàn)在并沒有適合我的演出，因此我在下樓梯的時候內(nèi)心都感到無比沮喪，這樣的沮喪感只有一頓豐盛的晚餐或是到戲院里看一場戲才能消失，內(nèi)心才會愉悅起來。我始終覺得，自己要比舞臺上的其他任何演員都有更好的表演能力。因此，當我看完別人的演出之后，內(nèi)心總是充滿更多的自信。

我們每天都去看望母親，護士說母親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好了一些，但母親卻似乎不認識我們，也沒有跟我們說話，我們也看不到母親身上有什么明顯的改變。母親無法與我們分享現(xiàn)在的快樂生活所帶來的悲傷感覺，每次都會在我們來到母親的病房時涌上心頭。我知道西德尼也會有這樣的感想。很多時候，我都會想象當母親的身體好了之后，我們該計劃去做些什么。當我成為一名偉大的演員之后，母親肯定會為我感到無比自豪的。我?guī)缀跽J為自己所想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認為自己以后必然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對我來說，我的想象似乎始終都要比冷冰冰的現(xiàn)實來得更加真實。

圣誕節(jié)過去了，我依然沒有獲得任何一份到舞臺上進行表演的邀請。西德尼必須要重新出海了，他之前存下來的所有錢差不多要花光了，他感覺必須要留出一些錢給母親買些禮物。真正讓他感到煩惱的是我該怎么辦。有時，當他談?wù)摰竭@個問題的時候，我會感覺到自己所有的夢想都突然破碎了，我感到自己是如此孤單，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加渺小了，只能在絕望的境地里哭泣。

，西德尼安排我到輪船上當一名客艙服務(wù)員。他說這份工作也還不錯，我以后肯定會漸漸喜歡上大海的，雖然我討厭這樣的想法，但是與西德尼一起出海畢竟要比重新回到科芬園市場更好一些。我們預(yù)定在一月的某天上船前往非洲。我們一次前往很多戲院經(jīng)紀人那里詢問是否需要人，但始終都沒有適合我的。因此，我們定下來了，我只能跟西德尼出海了。

西德尼給我買了一個小包，將我在船上用得到的東西全部裝在里面。我們退了所租的房子，一次去看望母親。這一次，母親的神色更為安詳，看了我們好幾次，似乎認出了我們。就這樣讓母親孤零零一人躺在這病床上，這著實讓我們心碎。但是我們也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

我們在倫敦的24小時早上，我在吃早餐的時候差點噎到。我們的包袱里都裝滿了東西，全部放在桌子上。在我看來，世界上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錯誤的，我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喜歡大海。一位女侍者帶來了幾封信，其中一封是關(guān)于住宿費用的。西德尼正在認真地檢查這些信件。突然，他用詭異的眼神看著我，接著將一張卡片扔到桌子上。

“這似乎是給你的。”他說。我匆忙將卡片打開，認真讀了起來。卡片上寫著：“到第五十五號大街找我，弗蘭克 斯特恩。”弗蘭克 斯特恩是這里戲院的一名經(jīng)紀人。

我立即興奮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現(xiàn)在出海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大聲地說，“我現(xiàn)在找到了一個適合自己的位置。我的帽子在哪里呢？”

“慢點，慢點！”西德尼說，“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還沒有得到這個工作呢。”

“我這么，肯定能得到的。”我反駁說，說著就撕破那個包袱，尋找我的梳子與衣服。“西德尼，快點，借你的拐杖給我用一下吧。一名演員必須要有一根拐杖。”

西德尼借給了我他的拐杖，我隔三個階梯一步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