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開朗琪羅傳》羅曼羅蘭用真實的筆觸記敘了偉大的雕塑家米開朗基羅波折的一生。米開朗基羅忍受了病痛以及外界所有的刁難和盤剝;他脾氣暴躁,不合群,和達文西與拉斐爾都合不來,經常和他的恩主頂撞,但他一生追求藝術的,取得了崇高的藝術成就。每一個英雄的背后,都有著極其沉重的代價和痛苦的經歷。每一個偉人的背后,都有著難以置信的辛酸和苦楚。而米開朗基羅每一件不朽作品的背后,都有由他自己一人背負的孤獨和憂愁。這部傳記由上編“戰斗”、下編“舍棄”和尾聲三大部分組成。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便是注視世界底真面目——并且愛世界。
羅曼 羅蘭(Romain Rolland),1866年生于法國克拉姆西。思想家,文學家,批判現實主義作家,音樂評論家,社會活動家。191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20世紀上半葉法國著名的人道主義作家。他的小說特點被人們歸納為"用音樂寫小說"。1903年,羅蘭為了讓世人"呼吸英雄的氣息",替具有巨大精神力量的英雄樹碑立傳,連續寫了幾部名人傳記:《貝多芬傳》(1903)《米開朗琪羅傳》(1906)和《托爾斯泰傳》(1912),共稱《名人傳》。傅雷翻譯為"巨人三傳"。
譯者弁言原序 米開朗琪羅傳 上編:戰斗 一、力 二、力底崩裂 三、絕望 下編:舍棄 一、愛情二、信心三、孤獨 尾聲死 這便是神圣的痛苦的生涯
這是一個翡冷翠城中的中產者,————那里,滿是陰沉的宮殿,矗立著崇高的塔尖如長矛一般,柔和而又枯索的山崗細膩地映在天際,崗上搖曳著杉樹底圓蓋形的峰巔,和閃閃作銀色,波動如水浪似的橄欖林;——那里,一切都講究極端的典雅,洛朗 特 梅迭西斯底譏諷的臉相,瑪幾阿凡底闊大的嘴巴,鮑梯卻梨畫上的黃發,貧血的維納斯,都會合在一起;——那里,充滿著熱狂,驕傲,神經質的氣息,易于沉溺在一切盲目的信仰中,受著一切宗教的和社會的狂潮聳動,在那里,個個人是自由的,個個人是專制的,在那里,生活是那么舒適,可是那里的人生無異是地獄;——那里,居民是聰慧的,頑固的,熱情的,易怒的,口舌如鋼一般尖利,心情是那么多疑,互相試探,互相嫉忌,互相吞噬;——那里,容留不下萊渥那 特 文西般的自由思想者:那里,鮑梯卻梨只能如一個蘇格蘭底清教徒般在幻想的神秘主義中終其天年,那里,薩伏那洛爾 (Sayonarole) 受了一般壞人的利用,舉火焚燒藝術品,使他的僧徒們在火旁舞蹈——三年之后,這火又死灰復燃地燒死了他自己。在這個時代底這個城市中,他是他們的狂熱底對象。“自然,他對于他的同胞們沒有絲毫溫婉之情,他的豪邁宏偉的天才蔑視他們小組的藝術,矯飾的精神,平凡的寫實主義,他們的感傷情調與病態的精微玄妙。他對待他們的態度很嚴酷;但他愛他們。他對于他的國家,并無達 文西般的微笑的淡漠。遠離了翡冷翠,便要為懷鄉病所苦” 。一生想盡方法要住在翡冷翠,在戰爭底悲慘的時期中,他留在翡冷翠;他要“至少死后能回到翡冷翠,既然生時是不可能。” 因為他是翡冷翠底舊家,故他對于自己的血統與種族非常自傲。甚至比對于他的天才更加自傲。他不答應人家當他藝術家看待:“我不是雕塑家米開朗琪羅……我是米開朗琪羅 鮑那洛蒂(Michelagniolo Buonarroti)……” 他精神上便是一個貴族,而且具有一切階級底偏見。他甚至說:“修煉藝術的,當是貴族而非平民。” 他對于家族抱有宗教般的,古代的,幾乎是野蠻的觀念。他為它犧牲一切,而且要別人和他一樣犧牲。他將,如他所說的,“為了它而賣掉自己,如奴隸一般。” [3] 在這方面,為了些微的事情,他會激動感情。他輕蔑他的兄弟們,的確他們也應該受他輕蔑。他輕蔑他的侄子 ,——他的承繼人。但對于他的侄子和兄弟們,他仍尊敬他們代表世系的身分。這種言語在他的信札中屢見不鮮:“我們的世系……維持我們的世系……不要令我們的血統中斷……”“不相信天才,不知天才為何物的人,請看一看米開朗琪羅罷!從沒有人這樣地為天才所拘囚的了。這天才底氣質似乎和他的氣質不同;這是一個征服者投入他的懷中而把他制服了。他的意志簡直是一無所能;甚至可說他的精神與他的心也是一無所能。這是一種狂亂的爆發,一種駭人的生命,為他太弱的肉體與靈魂所不能勝任的。“他在繼續不斷的興奮中過生活。他的過分的力量使他感到痛苦,這痛苦逼迫他行動,不息地行動,一小時也不得休息。”他寫道:“我為了工作而筋疲力盡,從沒有一個人象我這樣地工作過,我除了夜以繼日的工作之外,什么都不想。”這種病態的需要活動不特使他的業務天天積聚起來,不特使他接受他所不能實行的工作,而且也使他墮入偏執的僻性中去。他要雕琢整個的山頭。當他要建造什么紀念物時,他會費掉幾年的光陰到石廠中去挑選石塊,建筑搬運石塊的大路;他要成為一切:工程師,手工人,斷石工人;他要獨個子干完一切;建造宮邸,教堂,由他一個人來。這是一種判罰苦役底生活。他甚至不愿分出時間去飲食睡眠。在他的信札內,隨處看得到同樣可憐的語句:“我幾乎沒有用餐的時間……我沒有時間吃東西……十二年以來,我的肉體被疲倦所毀壞了,我缺乏一切必需品……我沒有一個銅子,我是裸體了,我感受無數的痛苦……我在悲慘與痛苦中討生活……我和患難爭斗……” 這患難其實是虛幻的。米開朗琪羅是富有的;他拚命使自己富有;十分富有。但富有對于他有何用處?他如一個窮人一樣生活,被勞作束縛著好似一匹馬被磨輪底軸子系住一般。沒有人會懂得他如此自苦的原因。沒有人能懂得他為何不能自主地使自己受苦,也沒有人能懂得他的自苦對于他實是一種需要。即是脾氣和他極相似的父親也埋怨他:“你的弟弟告訴我,你生活得十分節省,甚至節省到悲慘的程度:節省是好的;但悲慘是壞的;這是使神和人都為之不悅的惡行;它會妨害你的靈魂與肉體。只要你還年青,這還可以;但當你漸漸衰老的時光,這悲慘的壞生活所能產生的疾病與殘廢,全都會顯現。應當避免悲慘,中庸地生活,當心不要缺乏必須的營養,留意自己不要勞作過度……” 但什么勸告也不起影響。他從不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更合人性些。他只以極少的面包與酒來支持他的生命。他只睡幾小時。當他在蒲洛涅 (Bologne) 進行于勒二世底銅像時,他和他的三個助手睡在一張床上,因為他只有一張床而又不愿添置 。他睡時衣服也不脫,皮靴也不卸。有一次,腿腫起來了,他不得不割破靴子;在脫下靴子的時候,腿皮也隨著剝下來了。這種駭人的衛生,果如他的父親所預料,使他老是患病。在他的信札中,人們可以看出他生過十四或十五次大病。他好幾次發熱,幾乎要死去。他眼睛有病,牙齒有病,頭痛,心病 。他常為神經痛所苦,尤其當他睡眠的時候;睡眠對于他竟是一種苦楚。他很早便老了。四十二歲,他已感到衰老 。四十八歲時,他說他工作24小時必得要休息四天 。他又固執著不肯請任何醫生診治。他的精神所受到這苦役生活底影響,比他的肉體更甚。悲觀主義侵蝕他。這于他是一種遺傳病。青年時,他費盡心機去安慰他的父親,因為他有時為狂亂的苦痛糾纏著。可是米開朗琪羅底病比他所照顧的人感染更深。這沒有休止的活動,累人的疲勞,使他多疑的精神陷入種種迷亂狀態。他猜疑他的敵人,他猜疑他的朋友 。他猜疑他的家族,他的兄弟,他的嗣子;他猜疑他們不耐煩地等待他的死。一切使他不安 ;他的家族也嘲笑這永遠的不安 。他如自己所說的一般,在“一種悲哀的或竟是癲狂的狀態”中過生活 。痛苦久了,他竟嗜好有痛苦,他在其中覓得一種悲苦的樂趣:“愈使我受苦的我愈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