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莫名其妙就成了定西侯府的世子妃。
不過,她這個世子妃可是一點兒都不招人待見——冷鍋冷灶的冷清小院,冷眉冷眼的冷漠丈夫。
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她就不相信,這深宅大院能奪了她的自由,折了她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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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行,原名裴云,起點女生網作者。2009年開始文學創作,出道作品《有女不凡》,以其新奇的故事情節和不俗的文筆一炮而紅。代表作品有《重生之藥香》、《藥結同心》、《嬌娘醫經》等。
上冊
及時章 花嫁·異魂·失憶 \001
第二章 賀禮·出面·大夫 \016
第三章 夜思·算計·不治 \038
第四章 不死·嘗試·敢否 \071
第五章 勇者·借力·入室 \096
第六章 中秋·相處·互厭 \119
第七章 無情·勸離·有道 \147
第八章 爭執·返轉·執著 \172
第九章 決心·生變·對癥 \204
第十章 接受·里外·豈敢 \233
第十一章 真兇·歡宴·悠然 \253
第十二章 漸生·群鬧·不懼 \283
第十三章 暗潮·意外·群鬧 \295
第十四章 先兵·后禮·賭誓 \306
第十五章 軒然·選擇·不懼 \318
下冊
第十六章 賭局·進退·有心 \001
第十七章 同行·冷待·無醫 \040
第十八章 度過·后算·庶姐 \074
第十九章 其人·家人·主動 \104
第二十章 夜學·沖突·交代 \137
第二十一章 壓驚·主動·心意 \171
第二十二章 選擇·和睦·生非 \206
第二十三章 舌毒·之鬧·心有 \247
第二十四章 所求·大喜·強硬 \281
第二十五章 其愛·送迎·玩笑 \312
及時章 花嫁·異魂·失憶
大夏寶元三年初夏,永慶府,鑼鼓喧天,爆竹聲聲。
定西侯府所在的整條街上都披紅掛綠,街上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就連樹上墻頭都站滿了人。
"這么排場的娶親場面,咱們永慶府可是好久都沒見過了。"
人群里頭發花白的老人們瞇著昏黃的眼看著眼前的娶親隊伍。
十六人的鼓樂吹奏班子,二十人的高頭大馬,三十人的迎親護從,簇擁著一頂六人抬的花轎,一路上兩邊的隨從不時撒下彩屑絹花,如同天女散花紛紛揚揚,引得大姑娘小媳婦孩童們爭搶。
今日定西侯府的嫡長子娶妻,這可是不亞于嫡長子出世的大事,對于這個侯府大家來說,是標志著家族延續的重要時刻,就定西侯在朝中的地位來猜測,說不定這花還是從皇宮里得來的新鮮式樣呢。
隨著迎親隊伍的走過,人群掀起一片又一片的起伏浪潮,那些被擠得東倒西歪的人笑罵著,找鞋子的,扶帽子的喧鬧聲聲,但誰也舍不得移開一寸目光,只怕將來談資比別人少那么一分一毫。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新郎官身形挺拔,紅冠紅袍紅紗,紅彤彤的一片,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這便是定西侯的嫡長子,由皇帝親自起名為云成,小小年紀便承祖業父志投身軍伍,據說毫無貴族子弟驕縱之氣,能吃苦不怕死,頗得好名,這樣的好男兒簡直是所有女子心目中的夫婿。
今日這個好兒郎成親,那么最讓人嫉妒羨慕的便是那坐在花轎中的新娘子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兒如此好福氣。"很多人在詢問感嘆,"能嫁入定西侯府,自然也是富貴門庭出身吧。"
"你可說錯了,這新娘子是個平民白身呢。"有知情人大聲說道。
這話引來一片嘩然,更多人的圍了上來。
"快說說快說說,怎么個故事?"大家紛紛問道。
"說起這個新娘子啊,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緣,她本是外地流落而來的孤女,幾乎是靠乞討為生,偏機緣巧合遇上了老侯夫人,解了老侯夫人突發的病,老侯夫人看她孤女可憐,為了報答其救命之恩,便收養進了侯府,長大了便做主讓長孫娶為媳婦……"
這可是日常想不到的稀罕事,只有在話本上才存在的傳奇,一時間讓眾人聽得興奮不已。
"可見好人有好報,老天爺都是看著的,我們大家日常要多行善事,指不定什么時候也就給兒女存下了好姻緣……"
不少的婦人們都心中默念,再看向那遠去的迎親隊伍便滿臉的憧憬。
相比較于外邊的排場熱鬧,侯府里卻顯得有些怪異。新婚大喜,人來人往穿的也都是喜慶的衣裳,但他們的臉上神情卻有些陰沉,賓客們也不時地低聲交談,面上并沒有絲毫的喜色。
一步一步的拜堂程序走完,天已經黑下來,遍布的大燈籠將整個侯府籠罩在一片紅云中,遠遠看去似真似幻。
拜過堂新人被送進了婚房,坐床之后新房里便只剩了新娘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婚床上。
秋夜的風透過窗欞吹進來,撩動屋內大紅蠟燭一陣跳動,在墻壁上投出舞動的陰影。
有急促的腳步聲奔來。
"小姐。"門被猛地推開了,進來的卻不是新郎。
聽到這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新娘子猛地繃緊了身子,一下掀開了蓋頭。
縱然大事在頭,跑進來的丫頭也因為眼前陡然出現的這張臉而片刻地失神。
十七八歲年紀,本就眉眼如畫的她此時因為這新娘的裝扮更是容貌絕美,紅燈燭火照耀,鳳冠珠釵璀璨之下,恍若仙子。
"阿如,你怎么過來了?"新娘子看著這丫頭有些發怔,有些焦急地走過來幾步,"可是,老夫人……"
她的話讓丫頭回過神。
"小姐。"丫頭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眼淚涌了出來,"老夫人去了。"
一眨眼間,滿眼的喜慶就換成了素白。
新娘子一身亮紅地跑在院子里,格外扎眼。
"老夫人,老夫人……"她終于被繁重的禮服絆倒,妝面已經哭花了,眼淚止不住地流,"您說要吃月娘的茶的……您說要吃月娘的茶呢……您說月娘成親就能給您沖喜了……"
她哭聲尖厲,踉蹌著起身。
"姑娘不能進去……"高高的堂屋前已經站滿了素白孝服的婆子丫鬟,看到她過來,紛紛伸手阻攔。
新娘子尖叫著要沖進去。
"老夫人要喝我的茶!"她只是反復地哭喊著,"端茶過來!端茶過來!"
"這時候不能哭!成心讓老夫人走得不安生!"門內一聲低吼,簾子掀開,走出一個中年男人,已經換了麻衣麻鞋重孝。
"帶姑娘下去!"從他身后緊跟著走出一個中年婦人,同樣的重孝婦裝扮,沉聲對仆婦們說道。
"侯爺,夫人……不……爹娘……讓我見見老夫人,見見她……"新娘子跪下哭道。
爹娘二字入耳,那中年婦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大姑娘,你如今是大喜的日子,不能來這里,否則對你對老夫人都不好。"她面色柔和幾分,緩緩說道,一面說著話,一面擺了擺手。
四周的仆婦立刻撲過來,抓手按身子塞嘴動作流暢利索。
一身紅衣的新娘子在一片素白中拖行,她拼命地掙扎回頭,死死地看著那威嚴的堂屋,如雨般的淚水浸染了衣裳,滴落在地面,蔓延成一條隱隱的水線漸行漸遠。
寶元六年夏,定西侯府。
清晨的雨已經下了好一會兒了,正值飯時,來往的仆婦丫鬟們都撐著傘,各色的衣裳各色的傘交織在一起,如同七彩的云,其間夾雜著你踩了我的鞋,你濺濕了我的裙的笑鬧聲,精美的器具掩不住飯菜的香味,一路走過,站在廊角下的一個小丫頭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咽了口口水。
小丫頭十四五歲,穿著青布小衫褲子,這是定西侯府最普通的丫鬟裝束,但不普通的是她束的是紅腰帶,這可是定西侯府二等丫頭才能用的顏色。
這一青一紅形成鮮明的對比,格外引人注目,但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如同是空氣。
小丫頭一手拎著一個籃子,一手揉了揉肚子,眼巴巴地望著廚房門口,漸漸地人來往得少了。
一個身材矮胖的婦人邁出來,在她身后緊緊跟著四五個婆子都爭搶著給她舉著傘。
"我說你們都警醒著點,都是多少年的老人了,可別失了身份,該做的要做到,不該拿的呢別拿,眼皮子呢放開點,我可告訴你們……"婦人慢聲細語地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倨傲,說到這里,她停下腳。
她一停下,身后的婆子們立刻都停了,帶著恭維討好的笑看著她。
"……要是有誰丟了我的臉,可別怪我不給她臉面,攆出去的可不是一個人,到時候跟我哭一大家子沒活路,我可管不了。"婦人似笑非笑地說道,微微抬起手點著這些人,白白胖胖的手腕上露出兩個赤金的鐲子。
"董娘子這可是白囑咐了,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哪里能干不著調的事。"一個馬面婦人賠笑道。
"是啊是啊,我們要是這都還要董娘子來教,那可真是白活了,趁早離了這里的好。"大家紛紛附和道。
這是定西侯府掌管上房廚房的管事娘子,董娘子。
小丫頭咬了咬下唇,從廊角沖出來,冒著雨就站到了這群人的前面。
董娘子正露出滿意的笑,想要打趣幾句,就有人突然站到面前,因為跑得急啪嗒啪嗒地濺起一片水花,在她那松花色的馬面裙上留下印記。
"哎喲作死啊。"旁邊的婦人們喊道,眼角的余光掃到來人的青衣,立刻揚手就打了一巴掌。
這些婦人粗壯,小丫頭被打在肩膀上一個趔趄,手里的籃子掉在地上。
"哎,這不是……"董娘子定睛看清站在眼前的人,尤其是那紅束腰,不由得愣了下。
動手打人的婦人這才也看到了,不由得嚇了一跳,她可是個三等粗使婆子,這上房的二等丫鬟可是惹不起的,慣性地腿一彎。
"是阿好啊。"董娘子說道,聲音拉得細長。
聽到阿好這個名字,那彎了腿的婦人頓時又站直了,松了口氣,還覺得自己受了驚嚇瞪了那丫鬟一眼。
阿好站在雨中,很快就被雨水打濕了,頭發貼在頭上臉上,越發顯得狼狽。
"董娘子,我,我們少夫人的……"她顫聲說道。
"少夫人怎么了?有什么要吩咐的?"董娘子問道,笑瞇瞇態度和藹地看著她。
"少夫人讓問一問,這個月的定例可撥下來了?"阿好說道,抬起頭看了這董娘子一眼,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被雨水淋的,小臉青白。
董娘子面色一冷。
"怎么?秋桐院的份例你們又忘了?"她不咸不淡地說道。
原本聽著小丫頭告狀,再看董娘子冷了臉,婆子們都有些害怕,正想著怎么求饒認錯,卻聽到問出這么一句話,頓時又笑了。
"真是該打,"一個婦人抬手輕輕地做樣子打了自己臉一下,懊惱地說道,"竟是忘了!"
她說這話時看向那小丫頭,略微矮身施禮。
"姑娘打我吧,聽說三小姐染了風寒,就慌了神,趕著采買吩咐的清淡飯菜果蔬,我是老了不中用了,經不得事,記了這個忘了那個……"她笑吟吟地說道。
小丫頭哪里敢打她。
"媽媽說笑了,自然是三小姐的病重要……"她咬著下唇低聲說道。
董娘子面上露出笑容,旋即又是一冷。
"都傻了啊,姑娘淋著雨呢。"她說道。
此話一出口,四周的婆子們似乎才看到眼前的人兒已經被雨水澆成落湯雞了,忙亂地上前給她撐傘。
"怎么這個天出來了……"
"不拘派誰來說一聲就是了……"
"姑娘還親自跑過來……"
大家紛紛說道,心疼關切之情滿滿。
"再忙也別耽誤了該做的活兒,再有下次,可別怪我不留情面。"董娘子對著這些婦人搖頭笑道。
婆子們紛紛發誓賭咒說絕不會。
"那我就先走了。"董娘子說道,又看那阿好,"阿好,缺什么就來跟我說。"
阿好渾身發抖地點頭道謝。
董娘子走了,院子里的婆子說笑著回轉,從小姐夸了哪道菜好吃賞了幾個錢一直說到門房的四寶穿的是哪個丫頭給做的鞋,直到阿好跟著她們進了屋子,其中一個才剛看到她一般。
"姑娘怎么還沒走?"她問道。
阿好低頭看著自己空空的籃子。
"哎呀,東西我們讓人親自送去,下著雨,路不好走,哪里能讓姑娘拎著?"那婦人笑道,一面對著另外幾個婦人吩咐:"老姐姐們,聽到沒,快些將東西備好,給少夫人送去。"
屋子里響起笑著的七零八落的應答聲。
"我……"阿好遲疑一刻,還要說什么,卻被那婦人連推帶拉地送出了門。
院門啪嗒一聲關上,雨越下越大,阿好跺跺腳將籃子頂在頭上快步沿著小路跑起來。
穿過一道又一道門,越過一條夾道,遠遠地便能看到雨霧中矗立著一座小院落,四周散落著幾株花樹,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顯得格外孤獨。
一柄紅傘從那邊飄過來。
"阿如。"阿好看到了喊了聲,加快腳步。這邊的紅傘下,是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穿著一件簡單白色中衣,外邊罩著青色比甲搭著灰色布裙,這一通身的素淡打扮讓她蒙上了一層與年紀不相仿的沉悶,看到冒雨而來的丫頭,她也加快了腳步。
"怎么出去也不打傘,淋著雨跑回來,不拘哪里借一把……"她終于將傘罩住奔來的人,看著渾身濕透的阿好,她一臉心疼又是焦急,拿出帕子給她擦臉。
"我跑得快,不怕的。"阿好嘻嘻笑道。
就一把傘,這孩子是怕自己沒得用,阿如很是心酸。
"快些回去換了。"她伸手拉阿好,卻看到阿好空空的籃子,神情便是一頓,"怎么,還是沒……"
"姐姐,她們說馬上讓人送來。"阿好忙說道,覺得自己沒把事情辦好,有些慚愧自責。
阿如嘆了口氣。這馬上只怕要等到兩三天以后了……
"姐姐,你怎么出來了,少夫人她……"阿好又忙問道。
"少夫人睡了,我不放心你,出來看看。"阿如說道。
二人說著話,走到了院落前,院墻有些斑駁,上面掛著一個掉了漆的匾額,寫有秋桐院三字,伴著咯吱一聲,兩個女子推開門進去了。
在屋子里換了衣裳,阿如又熬了碗姜湯端過來。
"姐姐,姜不多了,留著給少夫人用吧。"阿好推辭說道。
"喝吧,少夫人的身子不差這一碗姜湯。"阿如嘆口氣說道,"最要緊的是,咱們都要好好的,要不然,少夫人還能靠誰……"
她說著話,眼淚不由得掉下來。
阿好不說話了,接過姜湯大口大口地喝了。
"姐姐,你別擔心,咱們都能好好的,等到世子回來了,告訴他少夫人養好了身子,他一定會接咱們出去的。"她笑著說道。
阿如看著她,嘴邊的笑意很是苦澀。
"但愿吧。"她輕聲說道。
屋子里有一陣沉默。
"我去燒點水,一會兒少夫人醒了好洗洗。"阿如站起身說道,打破了屋子里的沉悶。
阿好點點頭,對著矮舊桌子上的銅鏡綰頭發,剛扎好一根頭繩,就聽外邊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是銅盆落地的聲音。
這聲音尖厲刺耳,劃過耳膜讓人膽寒。阿好打個哆嗦,一頭就沖了出去,只見阿如坐在正屋的門檻上,渾身發抖還在一聲接一聲地尖叫。
"姐姐,怎么了?"她忙跑過去,一面伸手扶住阿如,一面下意識地抬頭看。
凄厲的叫聲劃破了雨霧。
"少夫人,少夫人。"阿好哭喊著爬向屋內。
順著她的視線,可以看到一雙腳懸在半空,腳上穿繡著纏枝蓮的鞋子,再向上看,便是白紗裙子,以及一件雪青盤領繡花袍,然后便是一張素白的臉。
"快放下來。"從尖叫中緩過來的阿如撲過來,一把抱住這雙腿舉起來。
阿好哭著來幫忙,終于將梁上懸掛的人放了下來。
"沒……沒……氣了……"阿如顫抖著將手探向這女子的鼻息,頓時面色灰白。
"少夫人……"阿好放聲大哭,撲在那地上躺著的女子身上,"你怎么就這么糊涂啊!"
地上的女子一動不動,如果不是那因為窒息而鐵青的臉,就如同睡著了無疑。
"快,快去告訴侯爺和夫人。"阿如年長幾歲,起身就往外跑了。
門被摔開發出哐當的聲音,阿好的哭聲猛地停了,她伸手掩住嘴,屋門打開風卷著雨絲不停地撲進來,除了刷刷的雨聲,別無他聲,素凈得如同雪洞的屋子越發顯得陰寒起來。
阿好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突然不敢看地上躺著的人,伴著門又哐當一聲響,她發出一聲尖叫,轉身沖入雨中。
半空陡然一道閃電,伴著轟隆隆的雷聲幾乎撕裂了整個天空。
剛跑出院子的阿好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生生嚇得昏了過去。
"少夫人……少夫人……"
耳邊有斷斷續續似遠似近的哭聲傳來。
少夫人是誰?
她的意識有些昏昏,身子似乎在顛簸起伏,就好像在大海上漂浮。
大海!
對啊,是大海!
"爺爺!"
一個女聲喊道,趴在船舷上,伸手指著洶涌的海水。
"大海好大!"
面前一個老者緩步走來。
"是啊,大海很大啊。"他含笑說道。
"那跨過這個大海,我們就能回家了嗎?"女子的聲音帶著期盼和好奇說道。
老者看向一望無邊的大海,神情帶著幾分悵然。
"是啊。"他說道,"就能回家了,回到我們的家。"
那些海外漂泊的日子還是要結束了,只有回到家,回到和自己有這一樣皮膚一樣頭發一樣語言的地方,才是家。
而他是要死在家里的。
"爺爺,爺爺,你不要死,你不要丟下月亮一個人。"
女孩子的哭聲響起。
船艙里老者渾濁的視線看著外邊,帶著幾分不舍。
"還是差一點啊。"他喃喃說道,"還是沒有死在家里啊。"
老者的視線又落在了身邊的女孩子身上,這個女孩子十五六歲。
"爺爺,爺爺,就要到了,就要到大陸了。"她急急地說道,握著老者的手,"您再等等再等等。"
等不到了……
老者看著船窗,本已經無力的手抬起來緊緊抓住女童的手。
"月亮,你回去,你替爺爺回去了,你替爺爺好好地活著,把爺爺教你的傳承下去,在我們的家傳承下去。"
傳承……
傳承什么?
她的意識再次模糊。
她似乎是忘了什么……
眼前浮現一個人影,一個瘦小的女孩子站在一艘海船之前,一個手里抱著一個骨灰罐子,一個手里拎著一個白色的箱子。
爺爺,我會把你教我的傳承下去。
白色的箱子!
空中一道閃電劃過,海水洶涌,大船搖晃,船頭的女孩子似乎站立不穩,大船上所有人都在奔跑喊叫,巨浪翻滾而來。
她的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窒息,冰冷的海水。
不能死,不能死,要活下去,活下去,爺爺的傳承,爺爺的期望。
她猛地睜開眼,人也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耳邊還有滾滾的雷聲未散。
而門外有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
"……哭,哭,哭什么哭,一會兒有你們哭的時候……"
"……嗚嗚嗚劉媽媽快些告訴侯爺夫人去……"
這群人一邊走還一邊說話還有哭的。
她們腳步飛快邁上了臺階,阿如淚流滿面往這邊看了眼。
"少夫人她……"她哽咽說道,話說一半卡在了嗓子眼。
屋子里地上坐著一個女子,正眼珠一錯不錯地看著她們,沒有血色的嘴微微地張著。
阿如伸手捂住臉。
尖叫同時劃破眾人的耳膜。
"鬼啊。"
"你這個死小蹄子!"
"來人,撕爛她的嘴,留著這張惹是生非的嘴有什么用!"
院子里傳來婦人的叫罵聲,緊接著是丫頭的哭聲。
"不是啊不是啊,少夫人真的懸梁……"
話沒說完,那婦人便呸了聲。
懸梁?
怎么現在想起來尋死了?
老夫人死的時候怎么不跟著去?
嚇唬誰呢?
婦人瞪了這兩個丫頭一眼,抬腳邁進來,先是抬頭看到梁上的白布,面上浮現一絲冷笑。
"少夫人。"她開口喚道。
屋子里不見有人回答。
"少夫人,您還有別的吩咐沒?"她也不要回答,不陰不陽地問道。
里面依舊無人回答。
"您要是沒有別的事,老奴就先下去了,如今府里人多事雜,夫人身子又不好,兩個小姐幫著理家,偏又趕上姑夫人家有白事,這些喪儀什么的半點馬虎不得,實在是委屈少夫人了,等老奴得閑了,再來陪少夫人玩。"婦人緩緩說出這一大段話,便也不等里面有沒有答話,轉身就走。
"劉媽媽,這……"有婦人指了指梁上掛著的白布,請示。
這婦人斜眼看了內里,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嗤笑。
"留著吧,少夫人身子不好,爬上爬下的也不方便,下次再用也容易些。"她淡淡說道。
這話可真是大逆不道了,不過屋子里的婦人們卻沒有半點惶恐驚訝,反而都露出笑。
"瞧著急的,連傘都沒顧上撐,衣服都濕了,快去吩咐廚房熬了湯給媽媽祛寒。"另有婦人吩咐道。
便有小丫頭蹬蹬的跑去了,這邊大家撐傘的撐傘,引路的引路,擁著這婦人出去。
這婦人走出來,微微斜看了還在地上縮著的兩個丫頭。
感覺到那視線刺得脊背發涼,兩個丫頭不由得更縮在一起。
"幸好我沒聽你的話,去告訴侯爺夫人,要不然我老骨頭一把,臨了臨了被你們這兩個年輕人兒玩散架了……"她慢慢說道,"阿如,你當初也是跟著老夫人的,怎么如今不說長進,反而越發的活回去了?"
阿如和阿好跪倒在地上連連碰頭。
"真不敢騙劉媽媽,真不敢騙劉媽媽。"阿如哭道。
這婦人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不再說話抬腳越過去。
一群人很快遠去了,隱隱從雨霧中傳來說笑聲。
"……這么久了才有膽子學人家懸梁……"
"……有膽子玩沒膽子受真是沒出息……"
"……要是真死了那才叫好,咱們世子也算是熬出頭了……"
聽著這肆無忌憚的說笑聲,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旋即抱在一起大哭。
"快別哭了,少夫人沒事,是好事,寧愿挨頓打挨頓罵,也別真的……"阿如拍了拍阿好,流淚說道。
阿好點點頭。
二人攙扶著站起來,顧不得一頭一身的雨水,幾步就走進室內。
"少夫人?"她們喚道。
內里無人應答,阿如便快走幾步進去了,見床的帳子的一側露出裙角。
"少夫人……"她聲音放緩了,再次喚道,"您……真的沒事吧?"
一只手從帳子那側微微探出來,扯住帳子一拉,人便被更嚴實地包起來。
是沒臉見人了,阿如嘆口氣,今日這事傳出去真是丟人丟大了。
"少夫人,要不要找個大夫……"她再次柔聲問道。
"不用。"帳子后終于傳出一個細細的聲音,似乎受了驚嚇,聲音顫抖沙啞短促。
阿如停下腳步,回頭和阿好對視一眼。
"我沒事。"帳子后又傳出來聲音,這一次比先前要聲音大一些,同時半張臉從帳子后微微露出來,飛快地看了阿如一眼,又躲了回去,"你……你出去吧。"
阿如站著沒動。
"你……快去換衣服吧。"帳子里的說話聲更順暢了,"小心感冒。"
感冒?阿如愣了下,是什么意思?
鑒于少夫人的脾氣,她沒有再問。
"那我先下去換換衣服,再來伺候少夫人。"她說道。
帳子里傳出嗯的一聲。
阿如便走出來,阿好站在堂屋里,面色青白地仰頭看那懸著的白布。
"姐姐,這個……"她怯怯地問道。
阿如搬過凳子站上去一把扯下來,三下兩下地團起來。
"燒了去。"她說道。
看著兩個人低著頭退了出去,還帶上門,躲在簾子后的女子才松口氣慢慢地走出來。
站在屋子里,她先環視了一眼四周。
真是奇怪,這是哪里啊?她怎么在這里?
她和爺爺從很遠的海外坐船回故鄉,然后爺爺在船上病死了,再然后快要到岸的時候遇上大風浪船翻了,然后……
然后她怎么在這里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這手怎么比印象中大了一些,帶著幾分惶惶她疾步沖向一旁的鏡子,鏡子里出現一張銀盤臉兒杏兒眼素面如玉的人。
她嘟嘟嘴,呲呲牙,伸手扯了扯面頰,鏡子的人亦是如此。
"媽媽咪呀……"她自言自語道,"我怎么突然長這么大了?"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才十六歲啊,怎么現在看上去好像二十左右了?
落水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落水!
爺爺死了!
爺爺的骨灰掉海里了,她抓不住,她找不到了!
還有藥箱!
她的藥箱呢?
阿如和阿好在屋子里換衣服的時候就聽到了隱隱的哭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眼,顧不得散著頭發慌忙地跑過來。
少夫人壓抑的哭聲從屋子里傳出來。
"少夫人,少夫人。"阿如忙喊道,一面就要推門,卻發現門被閂住了,這一下她更害怕了,用力地拍門,"您快開門快開門。"
屋子里沒有人回答,反而還有東西倒下的響聲。
兩個丫頭幾乎魂飛魄散,用盡力氣撞開了門。
屋子里少夫人正打翻了桌子,推開了凳子,將衣柜里的衣服胡亂地扔出來。
"我的藥箱呢?我的藥箱呢?"她反復地說著這句話。
阿如哭著跪下抱住她的腿,阿好卻心中一動。
"少夫人,你說的是你進府時帶著的箱子嗎?"她問道。
有些癲狂的少夫人頓時停下來,轉過頭淚眼看著她。
"在這里的。"阿好忙說道,指著床,"少夫人你一向收在床上。"
不待她的話說完,少夫人疾步奔向床邊,在床上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