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心樂事誰家院》套書,作者鄭培凱。該套書全三冊,五十余萬字,由《書城》雜志、文匯出版社共同出版。其中,《多元文化與審美情趣》,涉及茶道、昆曲、園林與人文風景的文化審美追求;《歷史人物與文化變遷》,反思歷史人物的具體歷史處境,希望藉此探討文化變遷展現的歷史意義轉變;《文化審美與藝術鑒賞》則從具體評論學術著作與藝術展覽,反映了作者對學術文化及藝術實踐的觀察與期望。
全書內容涉及歷史、茶道、書畫、園林、昆曲等等多個領域,其中多篇文字更是首次輯錄出版。
本套叢書由鄭培凱教授封面題字“賞心樂事誰家院”,特邀張志全擔任封面及裝幀設計,為精裝32開。
套書樸素中蘊含典雅,簡潔中凝聚大氣,與內容傳遞的中國傳統文化之美。三冊書或展開,或并立,均可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山水畫。
這套書主要是談論的茶、戲曲、瓷器、書法等傳統文化和孔子、司馬遷、利瑪竇、郭嵩燾、王元化等古今人物,涉獵廣泛,既顯示中國傳統人文及物質文化豐富的一面,也揭示傳統文化的精湛和深邃。
——戴燕
鄭培凱,著名文化學者、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咨詢委員會主席,2016年榮獲香港政府榮譽勛章。生于山東青島,長于臺灣。臺灣大學外文系畢業,1970年負笈美國攻讀歷史,獲耶魯大學歷史學博士。在美留學期間,主要鉆研晚明以來的文化意識史,并探索東西方文化的相互影響。曾任教于紐約州立大學、耶魯大學、佩斯大學、臺灣大學、臺灣清華大學,1998年在香港城市大學創辦中國文化中心。
著有《湯顯祖:戲夢人生與文化求索》《湯顯祖與晚明文化》《在乎山水之間》《品味的記憶》《雅言與俗語》《茶余酒后金瓶梅》《流觴曲水的感懷》《在紐約看電影:電影與中國文化變遷》《程步奎詩抄》等六十余種。編著及主編《中國歷代茶書匯編校注本》《陶瓷下西洋:十二至十五世紀中國外銷瓷》《茶飲天地寬:茶文化與茶具的審美境界》《徐霞客游記(導讀及譯注)》《口傳心授與文化傳承》《“戲以人傳”昆曲系列叢書》《中國文化講座叢書》《近代海外漢學名著叢刊》《史景遷作品系列》等百余種。
總序 / 鄭培凱
鄭培凱,好人好學問好手筆 / 劉再復
1.孔子罵宰我
2.重讀《史記》
3.唐伯虎與《紅樓夢》
4.利瑪竇與文明對話
5.徐霞客及其家世
6.張岱的冶游與檄文
7.詩酒風流余澹心
8.孟德斯鳩的中國友人
9.世人欲殺郭嵩燾
10.劉光第的故事
11.老虎尾巴
12.優柔寡斷的夏濟安—讀《夏志清夏濟安書信集》(卷一)
13.從出版史到文化交流史
14.王元化論學
15.《九州學林》的前世今生
16.文學創作與言論自由
17.在香港教中國文化
18.江湖滿地
19.三國人物歇后語
20.漢語拼音
21.奇威果與獼猴桃
22.茉莉花的來歷
23.歷史方法
文武昆亂不擋的培凱 / 周振鶴
孔子的弟子有三千人,是個粗泛的說法,包括了一切與他接觸過的學生,或是聽過教導的人。真要說到跟隨孔子學習六藝,傳承孔子的學問,發揚孔子學說,可以稱為“受業身通”弟子的,只有七十多人。到底是七十幾,歷代典籍眾說紛紜,從來也說不清楚。《史記 仲尼弟子列傳》說:“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異能之士也。”《孔子世家》《水經注》《顏氏家訓》等書,都說是七十二人。《孟子》《呂氏春秋》《淮南子》《漢書 藝文志序》則泛稱作七十人。且不管到底是七十幾個弟子,跟隨過孔子,親炙過孔子的耳提面命,《論語》之中倒是有明確記載,有十個出類拔萃的學生,他們是“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論語 先進》)。應該說,這十個人是孔子的大弟子,十大護法,發揚光大老師的思想學說,推展孔子重新構筑的儒家思想體系,有著莫大的功勞。
然而,在我們的心目中,宰我好像是個壞學生,經常挨孔子的罵,像是個不務正業的搗蛋分子,怎么又身列十大弟子之一呢?
我們印象中最突出的宰我,是白天睡大覺、不好好用功讀書的宰我。《論語 公冶長》是這樣記載的:“宰予(宰我的本名)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于予與何誅?’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宰我睡大覺,挨了孔子一陣痛罵,說他是朽木不可雕,又說他是糞土垃圾壘成的土壁,質地粗鄙低劣,根本無法粉刷成光潔墻壁。甚至說,像宰我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好批評的呢?表示失望,根本不值得批評教導,隨他去算了。由宰我睡大覺,孔子發出絕望式的批評,還延伸到對人的觀察與信任,說他以前相信人家講的話,以為言而有信,現在不隨便相信了,聽了人家的話,還要觀察實際的行為,看看是否言行合一。會發生這樣的改變,都是因為宰我這混賬東西。老人家說得痛心疾首,真生氣了。
關于宰我白天睡覺,為什么會使得孔子痛心疾首,大發議論,古代學者有過不少猜測。首先,我們要了解,古代是農業社會,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尤其是在兩千五百年前的春秋時代,讀書學習也不大可能點燈費蠟開夜車。所以,白天午休睡大覺,會被視為學習怠惰。宰我白天睡大覺,是該罵。但是,讓歷代儒家學者不斷猜測的主要原因是,宰我是登堂入室的大弟子,怎么會怠惰呢?假如他這么不成器,怎么會在《論語》中列為十大弟子之一呢?就算是他偶有失察,前24小時夜里失眠,第二天精神不濟,睡了個午覺,以仁愛為本、誨人不倦的孔子,怎么會大發脾氣,說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詈罵之詞呢?想來想去,這里有花樣,不是表面現象那么簡單。
南朝的儒學學者皇侃(488—545)就說,有人指出,這是宰我使的一招苦肉計,故意讓孔子罵他,以自己作為反面教材,提醒后學的師弟們,千萬不要怠惰。皇侃在他的《論語義疏》中,引了慧琳和尚的說法:“宰予見時后學之徒,將有懈廢之心生,故假晝寢以發夫子切磋之教,所謂互為影響者也。”還引了另一位儒家學者范寧的話:“夫宰我者,升堂四科之流也,豈不免乎晝寢之咎,以貽朽糞之譏乎?時無師徒共明勸誘之教,故托夫弊跡以為發起也。”這樣說來,宰我真是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不惜以自身作餌,引來老師劈頭一頓臭罵,使得同學知道應該勤奮向學,天天學習,好好向上。對于宰我故意扮演反面教材的解釋,邢昺的《論語注疏》說:“宰我處四科,而孔子深責者,托之以設教,卑宰我,非實惰學之人也。”戴望的《論語戴氏注》也說:“宰我傷道不行,故假晝寢以自晦其明。”都認為宰我晝寢是假,是故意制造一個事端,好讓孔子教訓一番,提醒其他的后生小子,好像宰我為了推行夫子之道,不惜在眾人眼中成為唾罵的箭靶。
古代學者宅心忠厚,總覺得宰我是十大弟子之一,是孔子的好學生,即使是白天打瞌睡,也不至于受到孔子的深責,其中必有暗藏的道理,所以也就絞盡腦汁,為宰我晝寢找個類似“舍身飼虎”的理由。不過,我們也要記得,宰我晝寢是事實,孔子也不是老虎。孔子罵宰我,看來也不只是罵他晝寢,而是另有深意,指責的是宰我的言行不一,平常能說會道,口舌便捷,在言語思辨方面出類拔萃,但是,在德行方面還需要加緊努力。這也是為什么孔子會抓著一個晝寢不放,從午休問題一直講到“聽其言而觀其行”,給了宰我一個極其嚴厲的教訓。明末的張岱是個會讀書的人,他的《四書遇》就看到這一點,知道孔子是借題發揮,藉著批評晝寢來指責宰我性格中的缺陷:“此儆宰我耳。不要說春秋世界,俱是言行不相顧者,如此,則以宰我一人,波及一世矣。且語各有自,需要得其言下之旨。”他還說:“晝寢罪小,遭此痛責,此是宰我自取之也。若是顏子晝寢,蔬水曲肱,爰契斯語矣。”要是德行昭著的顏淵也晝寢,那就是因為天天吃些清湯寡水的蔬菜,情況應該會有所不同。
近代學者或許是比較能夠慎思明辨,對孔子十大弟子的崇敬有所減弱,都認為宰我晝寢就是怠惰,而且相信孔子是借題發揮,指東打西,打蛇就打七寸上,痛罵的不是白天睡覺,而是宰我的言行不一。康有為《論語注》說:“宰予能言,而行不逮,故孔子自言,于予之事而改觀人之法,所以深警群弟子之謹言敏行也。晝寢小過,而圣人深責如此,可見圣門教規之嚴。《易》貴自強不息,蓋昏沉為神明之大害,故圣人尤以垂戒也。”李澤厚在《論語新讀》中,同意康有為的講法,而且特別做了大段征引,并由此引申,說明為什么孔子痛罵宰我之后,還能繼續寬容地教導他,使他成為十大弟子之一:“看來,宰我是個聰明而不夠勤奮、有才華而不重修養的學生,多次受到孔子的嚴厲責備。但孔子不但寬容收留他,而且還盛贊過他。不拘一格識人才,才可能是導師或領袖。”李澤厚更進一步發揮,藉著宰予晝寢挨罵,說到儒家強調勤奮,對中華民族的繁衍生息帶來極大的正面影響:“儒學一貫強調勤奮,堅決反對懶惰,《論語》中還屢有對‘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等等的斥責,直到康有為仍把‘禁懶惰’作為‘大同世界’‘四大禁’之一。對生活、人生采取積極、進取、奮斗不息的精神,已成為某種深層的文化心理結構,這正是使中華民族飽經困苦而能長期生存的重要原因,也是千萬華僑在各地艱難創業、獲有成就的文化因素,盡管他們并不一定意識到儒學或孔子。”
培凱的文字如此精煉,幾乎是字字珠璣,他的文體是現代的,但每一篇都洋溢著古典的情操,從《史記》到茶道,從戲曲到飲食,他樣樣精通;培凱也是一位現代詩人,在詩中流露的是一股現代知識分子的情操,感時憂國,偶爾也自我調侃;他的親筆書寫,代表的是一種“文如其人”的古風。
——李歐梵
鄭培凱的散文,不僅有物,而且有趣。有理趣,有情趣,有史趣,有論趣,有古趣,有今趣。知識性可比周作人,但不像周作人那樣愛抄書,所有的史實、知識、人物都融入他的清雅澄明的文字。他的散文經緯度,恐怕是中國當代散文家首屈一指。
——劉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