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書圍繞著羅蘭?巴爾特去世之前幾年中的生活與精神狀況展開,采訪了他的眾多朋友和學生,用文學式的筆法勾勒出巴爾塔在講課、寫作、家庭和社交方面的種種情態,寫出了他晚年因喪母而極度"哀痛"、因"同性戀"問題而備受困擾的暗色生活。
作者意在把讀者帶入這位思想大師的內心深處,探尋他的人生和作品,在學術明星的形象之外,展示其作為一個普通人的面貌。
披露學術大師的晚年生活
帶你走進巴爾特的復雜的內心世界
埃爾韋?阿爾加拉龍多,法國記者,傳記作家。
開頭的話
1及時堂課
2羅蘭與媽姆
3暢銷書
4烏埃勒街那幫人
5記憶之霧都
6于爾特日記
7被縮減的時間
8冬天里的男人
9一位仁慈的同性戀者
10"鼓起來的輪胎"
11在摩洛哥產生的想法
12馬爾薩:大使官邸
13帕拉斯劇院的幽靈
14普魯斯特與我
15羅蘭在紐約
16冬天的櫻桃
17打破單調
18菲利普和貝爾納
19媽姆的房間
20花神咖啡館的尋艷者
21羅馬里克與米里婭姆
22"新生活"
23斯特拉斯堡圣德尼地鐵站一帶
24埃利克與克洛德
25小告示
26從小青年到小青年
27下午之愛
28小伙子們的哀痛
29第三度哀痛
30嘩眾取寵
31死的愿望
32一堂課
33的失敗
34一次大人物聚會的午餐
35前景不妙的患者
尾聲
致謝
參考書目
譯后記
1及時堂課
當然,她會坐在及時排。弟弟早就用羅蘭的紅色甲殼蟲汽車甲殼蟲汽車(la Coccinelle):德國大眾汽車公司(Volkswagen)生產的及時種微型汽車。把她帶出來了。作為家里的靠山,羅蘭通常不讓家人參與知識界的應酬。但是,對于羅蘭來說,在法蘭西公學的首次開課,實實在在是一種特殊的榮譽:由于青少年時期就患上了肺結核病,他實際上沒有任何大學文憑。他會由母親挽著胳膊走進擠滿賓客的大廳嗎?他會隨后把母親領引到為她安排好的座位上去嗎?他的傳記作者認為可以做這種判斷。然而某些證人對這一點并不是很肯定。他們已不記得有過如此戲劇性的場景。不過,母親當時已經病得很厲害了。也許,她更需要長子攙扶著走到她的椅子那里。
她坐在及時排,身邊是法蘭西公學的一些明星,如米歇爾?福柯,還有路易?勒普蘭斯蘭蓋,以及與羅蘭接近的巴黎文藝界的名人,如阿蘭?羅伯格里耶和菲力普?索萊爾斯等。索萊爾斯親吻了她的手。羅蘭對這一舉動非常滿意。這次開課,幾乎與三年之后塞爾日?甘斯布的巴黎首演一樣成了社交界的大事件。只不過,只有被邀請的人才有座位,其他參加者都必須臨時為自己找安身之處,或席地而坐,或站在門口。那24小時,羅蘭的光彩達到了頂峰。索萊爾斯證實:他"簡直像是柏格森"。
就像羅蘭所詼諧地指出的那樣,在61歲的時候,他終于從小學到了中學羅蘭?巴爾特最早這樣說,見于其在法蘭西公學講授的"如何共同生活",他說:"在何處鏈接?在高等實用研究院。何時鏈接呢?去年,在一次很小的研討班上,那個研討班所設想的——不,所處理的主題是:`言語活動的恐嚇。`因此,我要說:我在接受這個詞語的同時,還想指出,在我看來,在`小學`與`中學`之間不存在不連續性。"在法語中。"小學"與"研究院"都使用同一個單詞"Ecole",而"中學"與"法蘭西公學"都使用"Collège"。因此,"從小學到了中學"一語,指的就是從高等實用研究院到法蘭西公學。。小學即高等實用研究院(Ecole pratique des hautes études),他1966年時進入那里講課。他在那兒開辦聽眾面比較窄的研討班,根據身體標準和大學受教育水平親自選擇參加者。在50歲之后,他放棄了與同齡人在一起,而更喜歡讓一些小伙子陪著。通過研討班的媒介手段,他編織了一個真正的年輕知識分子關系網——他們通常都是些同性戀者,這些人以羅蘭為中心又組織起了第二個家庭。在的日子里,他認真交往的,都是他的學員:神秘莫測的讓路易(Jean Louis)、迷人的尤瑟夫(Youssef)、他最喜歡的另一個羅蘭,還有其他17一些人。很少有女人。不過,羅蘭對女人也賦予了同樣的熱情。他們在高等實用研究院附近街道的一家咖啡館里繼續著課程。而到了年底,所有的人又都聚集在同一條街的一家中餐館里。一年當中,老師和他最親近的學生多次一起用餐。
在進入法蘭西公學之后,他便與這種家庭環境斷絕了來往。因為預感到他會懷念高等實用研究院里的平靜氣氛。"他曾經猶豫是否去當候選人,他之所以去,部分原因是為了他自己——不管怎么說,他會在這樣有威望的學府里受到崇敬,部分原因也是為了他的母親,這是他可以給她的禮物,因為他已經知道母親將不久于人世了。"另一位羅蘭,也是他的所愛,建議他不要跳槽,然而羅蘭最終選擇了另辟蹊徑。現在,他一個人站在講臺上,面對著期待看一場真正獨角戲的大群聽眾。
也許,1977年1月7日約17時30分,在法蘭西公學第八教室發生的事情使他感到害怕。那24小時,他穿著他始終不換的粗呢上衣,喝了一口水后緩緩開始講課。他滑潤的嗓音構成了他的魅力之一——一種真正的"狂想曲"(克里斯蒂娃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1941—):祖籍保加利亞的法國符號學家、女權運動發起人之一。),他有條不紊地講了課程的前面部分。有個學生做了對比:"我也聽過米歇爾?福柯的及時堂課:根本聽不清楚。羅蘭很快就度過了他的怯場階段。"他不只是儀表堂堂,而且很快就表現得像是"一位不太確定的主體"。他進入法蘭西公學,正式身份是專門為他開設的文學符號學講座的講師。但是,他指出,由于他很早就不搞這一專業了,所以他沒有什么題目可用來確立他作為研究符號的符號學家的身份。
說真的,從來沒有誰能明確指出這位老師是哪一學科的教皇。但他肯定是教皇,因為他的影響力超過了由他的弟子們所組成的圈子:對于哪怕是很小的時事變化,他們都想聽取他的意見。但是,他屬于哪一種教會呢?他是社會學家、語言學家、結構論者、隨筆作家、道德說教家嗎?他本人更喜歡不被劃分到任何一類當中。也許,最適合他的頭銜,是在這及時次上課之際于《新觀察家》雜志上發表的他接受貝爾納亨利?萊維的采訪記錄中想得到的那個頭銜。
在此之前不久,根據左派知識分子的條條框框,羅蘭犯了一個錯誤:他曾與當時的吉斯卡爾?德斯坦總統在總統府一起用過午餐。和階級對手一起吃飯、喝酒,是當時的巴黎團體所不能接受的。羅蘭被要求給予解釋,他便出現在貝爾納亨利?萊維面前,以一位"神話獵手"的姿態自居,說這是因為他本性"好奇",因此,他應該"到處走走"。
他一生當中,始終懷有凡事都要搞明白的沖動。他喜歡解碼文學作品,但一律只是分析明顯的事件及細微的現象。在早些時候出版的一本很短的自傳體書籍中,他承認自己總是被這樣一個問題牽著走:"這意味著什么?"并且,他總是對自己的研究作出這種庸俗的疑問:"我在農村的家里,總是到花園里小便,這是為什么呢?"他所思考的領域不是確定的,同時又是難以確定的,因為他首先服從于他隨心所欲的脾氣。
法蘭西公學,是否就因為這個差一點要重新安排他呢?進入法蘭西公學,一如進入法蘭西學院,是需要現有成員選舉的,并且他們面對的可能是多位候選人。羅蘭僅以一票的優勢當選,而他注意到,當時也只有一位競爭對手充當陪襯。他沒花費氣力去充實差勁的履歷,甚至還是個無固定職業的人。他的一位好友指出了相關原因:"他始終遵守當前的所有主義:需要的時候,他就是馬克思主義者,隨后是符號學家,再隨后是結構主義者。他在這些系統內部烹制他的菜肴。"他的某些同代人認為這種菜肴是乏味的,因此把他看作是沒有什么重要性可言的人。這些人以兩位法蘭西公學的頂梁柱為首,他們是米歇爾?福柯和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
不過,他與前者有舊情。在都還很年輕的時候,他們曾一起去摩洛哥做過旅行。但是,他們最終因一個人而反目。對于那次失和,有兩種說法。按照及時種說法,羅蘭大概對米歇爾的同伴表現出了過分的蔑視,因此傷害了米歇爾。羅蘭曾對他的幾位朋友解釋說:"我不明白,一位哲學家竟然沒有哲學家的樣子。"這種評論,與第二種說法并非不可共存:羅蘭也許對于上面所說的福柯的同伴過分感興趣了。不管怎樣,隔閡一直很深。索萊爾斯回憶說,有一次他與福柯一起吃午飯,福柯用這樣的話來威脅他:"你必須在與他的友情和與我的友情之間做出選擇。"
盡管羅蘭不肯承認,但他確實很想進入法蘭西公學,他向自己最熟悉的公學成員表明過這種意愿。這個人大概就是米歇爾?福柯,因為后者對周圍的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困惑與尷尬:他沒有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與舊日伙伴重新會面。不過,一切都表明,因為昔日情分,他還是在這件事中發揮了作用。他毫不隱瞞對羅蘭的著述的蔑視,但并不傷害羅蘭本人。
福柯這樣做,與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剛好相反。列維斯特勞斯不容忍把結構主義者的標簽貼在一位隨筆作家身上,因為他只把這位隨筆作家看作是可愛的蝴蝶獵手。而對羅蘭來說,他的疑問會延續到生命的結束:列維斯特勞斯對他進入公學投贊成票了嗎?答案大概只能是否定的。羅蘭的一位近友說:"確切地講,他的當選,多虧了公學里的科學家成員。那些文學家并不認為他具備資格。"
與這一情況有著驚人不同的是:在一般知識分子看來,羅蘭已經是最偉大的學者之一了。在國外,他被看作是法蘭西思想界的超級明星。這顯然有些奉承因素,羅蘭在其自傳中有一幅插圖,標題是"時髦的結構主義",上面有四位裝扮成十足的野人的知識分子:福柯、列維斯特勞斯、拉康和他自己。您可找一下誰是其中另類的那個。在上面提到的前三位看來,羅蘭只不過是《寫作的零度》(Degré zéro de l?écriture)的作者。
對于同輩的判斷,羅蘭很清楚問題在什么地方。上完及時課的當天晚上,他請幾位同輩去參加在尤瑟夫和讓路易家里舉辦的宴會。福柯帶著他的幾位崇拜者出席了宴會。羅蘭很快就脫離了他們而待在了另一個房間里。他對這次會面有些惱火:"他在組織他的蘇格拉底式小圈子。" 意思是他在搞同性戀小圈子。過了一會兒,人們發現羅蘭在一位客人面前表現出了自卑感,因為這位客人對他們兩人走過的道路做了比較:"福柯,他是一位大學者。"然而,福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跟在別人后面。但是到了1968年5月,情況顛倒了過來。福柯由于出版了《瘋癲史》(Histoire de lafolie)一書,進入了他與"狂人"在一起的階段。而這時的羅蘭卻表現得頗有教養,他無法忍受鼓動大學生燒毀偶像的那種對立氣氛。
對于這及時課,羅蘭與他在高等實用研究院的學生們一起做了多次認真準備。他既不是真正的蘇格拉底,也不是聲名大噪的學者;他只想表明他決不會損害法蘭西公學的名望。為了這一目的,他在文本中安排了一顆手雷,并在結束導論之際拉動了引線:"語言既不是反動的,也不是進步的,它僅僅是法西斯主義的,因為法西斯主義并不是阻止說話,而是強迫說話。"
所有聽到及時課的人,都還記得當時大廳里的反應。寂靜突然被打破,接著是人聲鼎沸。他的一位弟子肯定地說:"他這樣說,是為了使福柯感到驚訝,是為了說明他也可以煽情。"他總是帶著福柯情結。但是,他失敗了。一位在場的證人說,他的目光與公學的這位蘇格拉底式人物交會了一下:"福柯眼睛看著天。這意味著:羅蘭最終沒有達到高度。"一位知名的語言學家說,在聽到這樣的"蠢話"之后,他簡直癱瘓了。一位近友告訴我:"羅蘭后來一直在捍衛他的判斷。但是,他是在自欺:他知道自己已被定格在那里。"
那24小時,人們比任何時候都覺得無比反常。一些"學者"不乏遺憾,認為羅蘭的煽情既專橫又空洞。但是,在幾乎全部的聽眾看來,他的煽情是能力所至:他的天賦之一,難道不正存在于他的表達方式的意義之中嗎?講課結束的時候,每個人都向他表示祝賀。一連三年,公學的第八教室都座無虛席。行政部門只好在另一間教室安上音響設備,以便讓所有在學院街上急速奔跑的人都聽得到羅蘭的話。到了70年代末,羅蘭的獨角戲真正成了必修課。
及時課的當天晚上,在尤瑟夫與讓路易的住處,羅蘭幾乎一直是快樂的。作為擅長搞雙邊關系的專家,羅蘭害怕他的圈內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因為這會帶來"混亂"。只有福柯的隨從人員待在了其他地方,因此,人們還是24攪和在了一起。即便是那位蘇格拉底,最終也出現在客人們中間。一位機靈的大學生抓住這一機會對福柯說:"我是神經錯亂者。"福柯對答道:"這很有意思。但是,在我看來,神經錯亂并不存在。"
羅蘭開始夢想成立一個"朋友共和國",以躲避干擾: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他總在抱怨自己不斷地被那些"討厭之人"的要求搞得很煩躁。他感嘆說:"如果所有的人都像這里的人,那我們可以組成多么好的社會呀。"那天晚上,只有母親和弟弟沒有參與慶賀。他對捧場的人說:"媽媽太累了,不能來這里。"實際上,他從來沒有向母親透露他是同性戀者,也沒有讓她認識他的那些極怪誕的朋友。作為同時有兩個家庭的男子,他白天是媽媽的真正長子,晚上則是年輕人的"獵手"。熱內曾區分過"牧羊女的巴爾特"與"男人妓院的巴爾特"。那天晚上,像其他晚上一樣,在尤瑟夫與讓路易的住處有太多的小伙子,因此不可能讓媽媽和弟弟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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