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勢生存》力圖重新發現中國文明的生命力,為國家和民族尋找文明話語權。作者孫皓暉從反思世界文明入手,指出中國文明在現時代所面對的重重困境,通過提出中國原生文明史觀,進一步重新確立中國原生文明研究方法,在文明史的意義上將古代中國原生文明與古希臘、古羅馬文明進行比較,突破傳統儒家歷史觀的藩籬,明確指出中國原生文明的生命樣態,重點提出“強勢生存”是中國原生文明的核心力量。全書18萬字,結構清晰,邏輯明確,篇章字句之間體現出作者對中國原生文明的深刻洞見。
1.《強勢生存》以高端文明的視野回望文明發展的足跡,視圖找到與我們的歷史傳統完成精神對接,從而對中國文明未來方向作出選擇。
2. 我們怎樣確認中國文明的歷史坐標?如何找到自己的文明話語權?
3. 一個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偉大民族,為什么在近代以來淪落為窮弱之邦?百余年后,當我們重新崛起的時候,為什么仍然有著深刻而普遍的社會迷茫?
4. 不清楚某種文明的起源根基,不清楚某種文明的原創特質,便不能了解這一文明的衍生傳承法則,更無法預測這一文明的變化趨勢。
5. 作者孫皓暉,以文明史意識,對中國原生文明與古希臘和古羅馬文明作出歷史比較。
6.中國原生文明時期的歷史特質,是決定中國文明與民族精神的文明基因,同時也將繼續影響文明與民族未來的發展。
7. 沉積兩千余年的儒家史觀,已經使我們的歷史意識嚴重沼澤化,使許多進步思想家與外國研究家,都對中國文明產生了嚴重誤讀。
8.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她由涓涓細流匯聚成澎湃江河的歷史中,必然有一段沉淀、凝聚、升華、成熟的樞紐期。這個時代所形成的以民族生存方式為核心的文明形態,如同一個人的生命基因,將永遠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影響或決定一個人的生命軌跡。各個民族對其原生文明的深刻反思,從來都是各個民族在各個時揮創造力的精神資源寶庫。
孫皓暉
共和國同齡人,生于陜西三原,曾任西北大學法律系教授,現任西北大學特聘教授、秦文明研究院院長。
中國當代四大歷史小說家之一。同時以創建“中國民族強勢生存”“中國原生文明”理論,成為整體研究中國文明的重要理論家。歷時十六年,創作了長篇小說《大秦帝國》。 2011年,《大秦帝國》入選“五個一工程”獎,并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提名和新聞出版總署第三屆“三個一百”原創圖書獎。著有《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上中下)《強勢生存》《大爭之世:戰國》。
序 尋求中國文明正源
我們的整體困境:世界文明的沼澤期
走出中國歷史意識的沼澤地
永續不朽的歷史奧秘:中國文明的三大歷史特質
中國原生文明與古希臘文明的比較
中國原生文明與古羅馬文明的比較
確立中國文明的繼承原則
歷史主義是理清中國文明史的根基
文化霸權與文明衰落:儒家獨尊的歷史解析
祭秦論:中國原生文明的永恒光焰
后記 積微深掘 理我文明
人類世界的國家文明歷史,是一條漫長而艱難的路程。
在國家群落的紛紜興亡中,我們也看到了中國文明的興衰榮辱。
不變的事實是,中國跋涉到了,成為世界及時期國家群中一個進入現代國家行列的古老國家。原生族群沒有變,國土基礎沒有變,文明架構也沒有變。也就是說,我們這個國家,是人類最古老的國家文明的活體存在,是6 000余年前的東方人種文明創造力的永恒驕傲。為此,研究中國文明的生命力,不僅僅是中國人的歷史性課題,而且是整個人類的歷史性課題。
人類世界要繼續向前發展,就要有創建更高文明形態的歷史方向。這一歷史方向,不可能拋開既往國家文明發展所呈現的歷史軌跡,更不可能拋開既往國家文明在生亡興滅的歷史實踐中所積累的經驗教訓。我們既要尊重歷史,我們又要修正歷史軌跡的延長線,拋棄歷史留下的垃圾遺產,進而盡可能明晰地確立我們未來的文明發展方向。
在這樣的意義上,人類世界要無視的一個從最古老時期一直有效存活到進入現代世界國家之林的文明大國的生命智慧,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因此,無論當代世界如何以暫時居于強勢的西方文明為主流,而有意識地忽視,甚或有意識地輕慢一切有關中國的話題;關于中國文明生命力的重新發現,重新開掘,重新整理與重新總結,都會以無可阻擋的現實腳步,遲早會成為整個人類尋求新的發展方向的最重大的探索課題。
無謂的驕傲是淺薄的。無端的自卑是猥瑣的。
原生文明:中國文明的靜態出發點時期中國文明的生命力,取決于自身生成時期的歷史特質。
這些歷史特質,不是上天神靈賜予的,也不是我們生來就有的。相反,它是我們的遠古祖先在長期的歷史實踐中創造出來,并且經過了嚴酷的歷史實踐的檢驗而定型,并最終構成國家文明根基的那些最基本的文明架構與文明元素。從理論上說,這些具有“天賦”基因意義的創造物,就是那些一旦在靜態出發點時期被設定,此后便永遠不可能變更的歷史元素。這些最基本的文明元素,就構成了我們進入國家文明成熟期的歷史特質,就變成了不可變更的國家文明基因。
什么是靜態出發點時期?
從理論上說,靜態出發點時期,就是決定事物本質的生發、成長及其定型的時間階段。舉凡自然創造物與社會創造物,都是如此。一個物種,在大自然環境中的胚胎生成階段及生命體的成長階段、定型階段,就是它的靜態出發點時期。某種海中生物,一旦上陸歷經成長時期并定型為某種動物,其生命的本質結構便已經完成,其后無論如何演化(某種功能器官的進化或衰退),其作為某種動物的特殊本質,都不會改變。一種型號的汽車,其設計階段及依據或修正設計圖產出定型車輛的階段,就是這一型號汽車的靜態出發點時期,一旦問世(上市),其后無論如何修改外形,或增補內飾,或增強功能,都不可能改變其本質——根本結構。同理,一個民族或多個民族組成的民族群,在特定時期創造出一種國家形態,并歷經一定歷史時期的成長,定型為一種穩定的國家文明形態,這個國家文明的生成期、成長期與定型期,就是它的靜態出發點時期,也就是決定它的本質結構的時期。此后,無論這個國家文明形態如何因為種種歷史條件的變化而變化,或者變強大,或者變弱小,或者最終滅亡,或者一直走到,它的那些特定的本質都不會發生重大的變化。
國家文明的靜態出發點時期,就是原生文明時期。
我們已經看到,在世界國家文明的歷史發展實踐中,除了倏忽生滅的許多小國家,世界各地區的主要大國,都有自己的原生文明時期。古希臘有,古羅馬有,古埃及也有,古巴比倫與古印度同樣有。雖然,因為歷史黑洞太多,它們的原生文明時期并不那么清晰;但是,它們都曾經有過一個生成期與定型期,這是毫無疑問的。以相對清晰的古羅馬為例,其生成期是公元前數百年的“狼孩”傳說時代,直到羅馬人的國家政權創立;其成長期與定型期,則由羅馬早期共和制,直到執政官獨裁制形成并定型;其后的皇帝制的羅馬帝國,只是獨裁制的進一步發展,是古羅馬文明定型后的國家歷史形式而已。也就是說,從公元前700余年的羅慕路斯兄弟建造羅馬城而創建國家,直到羅馬共和國定型為執政官獨裁制(前三雄時期),前后歷時700余年,是羅馬帝國的原生文明時期。其后,羅馬帝國生存發展到公元300余年時兩分,歐洲的西羅馬帝國于公元400余年時滅亡,最終結束了歐洲較大古典國家文明的生命歷史。
那么,中國國家文明的靜態出發點時期,應該在哪里?
中國文明的靜態出發點時期,就是中國歷史上的原生文明時期。歷史實踐的呈現是:從舜帝時期的大禹治水到夏王朝建立,是中國國家文明的生成時期,大體100余年;從商周兩代到春秋社會,是中國文明的成長變化時期,大體1 000余年;從戰國到秦帝國,是中國文明的定型時期,大體300年左右。從總體上說,這三個時期,包括了舜禹時期、夏、商、周、春秋、戰國、秦帝國這七大歷史階段,都是中國國家文明的靜態出發點時期,也就是中國的原生文明時期。
從秦帝國之后,中國文明進入成熟期,始終以統一文明的歷史形態矗立于世界國家文明之林。所謂一種文明形態的成熟期,就是這種特定的文明形態已經沒有了劇烈的形態結構變化,而進入了常態發展的歷史時期;此后,決定這種常態發展生命力強弱的,就是那些在原生文明時期已經形成的歷史特質。對這一歷史演化過程的詳細論說,我已經在3卷本的《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中呈現出來,請有心深入的讀者讀之品之,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在原生文明時期,中國文明形成了鮮明的三大歷史特質。
其一曰實踐發散性思維方式,其二曰強勢生存,其三曰多元均衡。
從歷史哲學的意義上說,這是中國原生文明最重要的三個基本方面。
這三個基本方面,是中國文明最深層的原生設定。也就是說,所有具體領域(政治文明、戰爭文明、經濟活動方式、生活方式、思想文化等等)的結構方式與核心價值觀,都是在這三個原生設定所規范的框架內運行的,都是服從于這三個方面的原生設定的。
從這三個基本方面的關系而言,它們又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支撐、互為條件、相輔相成的一個有機整體。如同個體生命中的基因排列組合方式所具有的意義一樣,原生文明三大歷史特質的有機聯結方式,就是中國文明歷史特質的一部分。沒有深厚的歷史哲學意識的民族,是“讀”不懂文明元素聯結方式的重大歷史意義的。
抽象的根基是具體。我們先來最簡約地說說三大歷史特質。
實踐性與發散性的思維方式國家文明的主體基礎,是特定民族或民族群。
因此,主體民族的思維方式,對于它所創造的國家文明,無疑有著決定性的意義。一個必須強調的問題是,我們這里所說的民族思維方式,不是立足于今天的國家民族群智慧海洋而言的,而是立足于5 000余年之前創造國家文明時期的族群思維方式而言的。那個時期生存在中國大地的先祖族群們以它們獨特的思維方式,創建了我們最早的國家形式;因此,它們的思維方式的特點,覆蓋了我們國家文明的方方面面,成為具有決定意義的中國國家文明的歷史特質。
揭示原初時代的族群思維方式特征,神話比較是一條路徑。
神話是什么?是一個民族對自己的生命史前狀態的追憶,是對自己生存環境所以形成的想象(創世)。神話對一個民族的意義,在于她飽含了這個民族對生命創造與生存環境創造的最原初的理解。在這個意義上說,不同的民族永遠有著不同的遠古神話。在世界民族之林的神話園地里,構成中國文明遠源的中國神話,與構成西方文明遠源的古希臘神話,是最為鮮明的具有兩極對立意義的兩種神話體系。對這兩種神話體系的分析比較,能夠相對充分地揭示兩種不同的民族思維方式的本質性特征。
古希臘神話對人類史前世界的想象是被動的,是不包括人類的實踐奮爭在內的。在古希臘神話中,人類的一切原初出發點都是天神賜予的,人類的一切原動力也都是天神賜予的。人,是天神普羅米修斯與天神雅典娜創造的;火,是天神普羅米修斯盜給人類的;文字、家畜、車船,醫藥等,同樣是天神普羅米修斯和他的天神朋友賜予的;愛情是天神掌管的,陽光是天神普照的;連人類的種種災難,也是另類女神潘多拉釋放的。總而言之,天神是人類進入生命存在的及時出發點,是人類進入文明創造活動的及時推動力;天神,是與人類不同質的生命存在,他們生活在大地之外的未知空間;人類就是人類,天神就是天神,兩者具有不可逾越、不可轉換的生存特質。顯然,這種關于神人關系的想象力,滲透出一種區隔分明且靜動有界的思維方式。
中國神話,與希臘神話截然不同。
在中國神話里,人類自身生命,人類生存環境,包括一切與人類生存相關的器物,都是半神半人的遠古英雄創造的。盤古氏開天辟地,創造了與整個人類世界相對應的大自然環境。女媧氏造人,創造了人類生命的出發點。
盤古氏與女媧氏,都不是希臘神話里具有完整神性的天神,而是神性與人性統一的中國神話里的“人神”。而人類一旦開始了生命歷史的活動,中國神話與希臘神話便有了更為鮮明的差別。這一差別是:人類生存活動的基本點,都是人類英雄創造的,而不是天神賜予的。燧人氏鉆木取火,有巢氏創造房屋,神農氏遍嘗百草,后稷氏創造農耕;黃帝時代創造了衣裳、弓箭、指南車,鯀發明了筑城術,黃帝的妻子嫘祖發明了養蠶織帛,倉頡造出了文字,蚩尤發明了兵器,伯益發明了鑿井,奚仲發明了車輛,共鼓、貨狄發明了舟船,夷鼓發明了戰鼓,伶倫發明了音樂,隸首發明了算數……
在中國神話與遠古傳說中,舉凡人類生存所需要的一切根基,都是人群中的英雄人物創造的;完成了創造性業績的英雄們,或在生前,或在死后,就變成了永遠被人群敬仰的神。這就是中國神話傳說中的“人神”——從開拓生存的眾生中走來,從創造生活的英雄中走來。在中國神話中,人類生存活動的出發點,是人類自身活動創造的結果。神是人類個體英雄在族群精神中的神圣化;神可能成為人,人也可能成為神;神以人為根基,人以神為升華;人與神是可以相互轉化的,人與神的生存狀態與生存空間,也是具有同質性的,也是可以相互轉化的。
遠古神話的意義,在于它最充分地體現了一個民族的原初思維方式,也體現了這種思維方式在開始階段所能達到的對世界的解釋能力、解釋方法,以及所能達到的解釋高度。從文明史的意義上說,遠古神話的個性,是各民族在不同的生存環境中所生發的及時組文明基因,是一個民族的思維方式及其所包含的理解力的最初根基。這種特殊的思維方式、特殊的理解能力,朦朧地涵蓋了特定族群在此后的文明創造中的一切基本精神。
中國遠古神話的歷史特征已經表明,我們這個民族的原初思維方式,具有兩個最基本的特質:一是實踐性,人類的一切都是人的努力奮爭達成的,絕無脫離人類實踐的虛妄的天神賜予;一是發散性,事物之間絕無不可逾越的差別或障礙,包括神和人在內的一切都是可以相互轉化的,變化與爆發是事物的常態,順應天地人各方變化方能生存。
這兩大思維方式特質,決定了其所創建的國家文明的一切特質。
與大自然之嚴酷緊密融合的實踐性思維方式,決定了我們民族的勤勞奮發、不事虛妄的求實精神;與大自然豐富變化緊密融合的發散性思維方式,決定了我們所創建的國家文明始終具有“求變圖存”的自覺意識,具有“順天應人”的變革意識。尤其是,在世界國家文明進入到西方國家經驗豐富的近代社會后,我們民族仍然能夠艱難地打破自我封閉狀態,艱難地擺脫衰老腐朽的歷史桎梏,放眼世界,尋求新的生命參照系,不畏浴血奮戰,在一個具有最古老帝制傳統的國家,既拋棄了“君主立憲制”,又推翻了帝制,先后兩次建立了“共和”,并且以歷史大潮有效地淹沒了帝制復辟的幾次倒退;其在政治文明形式上實現自我再造的徹底性,已經超越了英國與日本等一批資本主義的“君主立憲”國家。客觀地說,如果不是我們民族特有的立足實踐的“求變圖存”的思維方式,在我們這樣的具有最悠久帝制傳統的國家,幾乎是必然的歷史道路。帝制在中國所以不能復辟,正在于我們民族思維方式所達成的共同的精神基礎,使整個中國社會再也無法形成帝制復辟的強大力量。
強勢生存之理性精神中國文明第二個歷史特質,是強勢生存的理性精神。
一個民族的生存精神,就是一個民族的生命狀態。它不僅僅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在危難之時的終端表現——強悍的姿態與果敢的行動。這種終端表現,幾乎是世界所有民族所有國家在面臨危機之時都會有的,只是程度不同或結局不同罷了。從本質上說,強勢生存精神,是一個民族所創造的國家文明的生命狀態所具有的力量特質,也是一種文明形態的硬度特質;它包括了終端行動階段,但又不局限于終端行動階段。從根基上說,強勢生存精神最主要的客觀基礎,在于一個民族的思維方式、認識能力及由此而產生的核心價值觀體系,是否為這個民族提供了自覺而清晰的生存目標理念,是否為這個民族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凝聚力以及堅實的文明自信心,是否為這個民族提供了為目標理念而能頑強奮斗并長期堅持的策略(方法)的經驗資源。
強勢生存,絕不是簡單的強悍,而是一種深刻的理性生存精神。
我們民族五千余年的歷史實踐,已經充分證明了這種理性生存精神的全部歷史內涵。在世界國家文明的歷史上,中國并不總是強盛富庶的,中國對生存空間的開拓與擴張也是非常有限的。在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如同歐洲的亞歷山大帝國、羅馬帝國、中世紀“十字軍東征”那樣無限度的戰爭擴張;也沒有出現過如同西亞地區的波斯帝國、阿拉伯帝國,甚或橫跨歐亞的拜占庭帝國那樣的迅猛擴張;更沒有出現過東亞蒙古人在強盛時期的世界性擴張風暴。中國有過許多次的貧弱時期,也走過許多的歷史彎路,中國文明之舟也有因破損而不得已被打上的“文明補丁”——東晉時期北朝100余年的諸胡統治、元代80余年的蒙古人統治、清代200余年的滿人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