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識字教本》全書分上篇和下篇。上篇是“字根及半字根”,下篇是“字根孳乳之字”,共解釋了三千多個常用漢字的形音義及其孳乳衍生的規律,突破了《說文解字》和段玉裁注的束縛,除了征引古代文獻,還大量引用近代出土的甲骨文、金文、古璽、貨幣、陶瓦等古文字材料,并聯系現代方言口語,以探求文字之本義,及詞匯中的同源關系,有很高的學術價值。
本書原稿特別注明“教師用”三字,并在《自敘》中說:“中小學習國文識國字之法急待改良,不可一日緩矣。”可見這本書稿,是為中小學語文教師編寫的進修教材。當時的教育部長陳立夫看了本書,贊揚備至,但對《小學識字教本》這個書名,認為“實屬程度太高”,要求改為《中國文字基本形義》。陳獨秀不從,并退還定金,后由國立編譯館油印了50本,分贈有關專家。油印稿印刷較粗糙,印數又少,故而流傳不廣。
1971年,梁實秋在臺灣首先影印出版并再版,改名為《文字新銓》,未署陳獨秀之名。此次再版,以臺灣版為底本影印,改梁實秋序為陳獨秀原《自敘》,并邀著名學者龔鵬程先生親為做序,除詳細介紹本書出版情況、人情掌故外,主要從學理層面解讀了本書的特點和學術價值。
陳獨秀文字學研究集大成之作,著名學者龔鵬程親筆導讀;首次出版未刪改手稿影印單行本
大陸地區首次出版未刪改單行本,手稿影印,還《小學識字教本》本來面目
拋開拼音識字的誤區,學習更符合認知規律的識字方法
著名學者龔鵬程先生手書導讀,稱陳獨秀著作中“本書見學力”,“立名雖卑,內中不可小覷,愿讀者善循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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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1879—1942年)
原名慶同,官名乾生,字仲甫,號實庵,安徽懷寧(今安慶)人。新文化運動的發起人和旗幟,中國文化啟蒙運動的先驅,的總司令,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及首任總書記。杰出的政論家、文字學家、書法家。
陳獨秀的政論文章恣肆、尖銳犀利,主要著作收入《獨秀文存》《陳獨秀思想論稿》《陳獨秀著作選編》等文集中。晚年潛心于文字學研究,《小學識字教本》是其文字學研究集大成之作。
龔鵬程 陳獨秀先生《小學識字教本》序(印刷體)
龔鵬程 陳獨秀先生《小學識字教本》序(影印手寫稿)
陳獨秀 小學識字教本自敘
上篇 字根及半字根
一、象數(七字)
二、象天(十五字)
三、象地(三十二字)
四、象草木(五十七字)
五、象鳥獸蟲魚(八十二字)
六、象人身體(六十三字)
七、象人動作(六十七字)
……
下篇 字根孳乳之字
一、字根并合者
(甲)復體字
(乙)象聲字
……
陳獨秀先生《小學識字教本》序
龔鵬程
陳獨秀先生為革命家,為人杰。其生平無須再做介紹;其功過是非,亦非我所能置喙,此處只談他晚年這本著作。
陳先生一生被捕五次,一次是在一九三四年,關在南京老虎橋監獄。這本書即起稿于獄中,名《識字初階》。暮年棲旅四川江津,重新修訂之。面目初具而未出版,僅油印了五十冊,供學友參閱。一九七一年,梁實秋先生以其保存之一冊在臺灣影印出版,改題《文字新詮》。一九四六年廣州中山大學校長王星拱則將其藏本交予嚴學窘抄存。一九八二年擬由該校印出,故又請劉志成先生校訂整理。然周折稽延至一九九五年始由巴蜀書社印出。二〇〇九年上海人民出版社《陳獨秀著作選編》六卷本亦收錄了《文字新詮》本。
這是出版情況。油印本另存于天壤者,則如章太炎藏本,已由其后人回贈陳獨秀外甥;廣西大學沙少海教授所藏,也曾提供給劉志成校勘過;梁實秋先生保存那本,更由其女連同《文字新詮》捐給了中國現代文學館;原魏建功所有一本,亦由臺靜農先生捐予上海魯迅博物館收藏了。此外,據知還有一直努力想出版這本書的何之瑜先生,曾約請過魏建功臺靜農一同編輯,并致函胡適,祈作總序。奔走甚勞,而時勢所格,未得竟功。
一部油印殘稿,歷劫以來,居然能得到這么多人的愛惜護持,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這其中還有許多細節,可備掌故。首先是本書之緣起。陳先生固然一直在做文字研究,《實庵字說》《識字初階》也確是在獄中起稿的,但編寫現在這樣的一本《小學識字教本》之直接因緣,卻是教育部長陳立夫委由國立編譯館約請陳先生作的。而此書后面的故事,則皆因雙方這次合作未能圓滿之故。
不能圓滿之原因有二,一是書名,二是性質。陳立夫建議書名改為《中國文字基本形義》,因為內容雖然精彩,但“實屬程度太高”,非小學生所能知。陳獨秀則辯解:“許叔重造《說文》,意在說經;章太炎造《文始》,意在尋求字原。拙著教本,意在便于訓蒙。主旨不同,署名遂異。以其內容高深,不便訓蒙者,朋輩中往往有之。此皆不知拙著及時種乃為教師參考而作。兒童課本別有一種,但編排單字三千后,不加詮釋,絕無高深之可言。”
合作既未圓滿,陳獨秀乃轉請國立編譯館館長陳可忠替他油印五十份,分贈友朋,以免遺佚。這便是油印本的由來。
因合作尚未完結,陳先生的寫作也沒完成,所以匆匆油印的這個本子,事實上只是殘本。下篇論字根孳乳之字,及時章是字根并合者,第二章則還沒有內容。據何之瑜說,及時章甲是復體字,丙是象聲字。乙合體字及丁的部分也都未完成。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三日上午,陳先生寫至『拋』字時,適有訪客,嗣后則病,至廿七日竟不起。英雄撒手,拋卻一切矣!
后來梁實秋先生在臺灣將油印本印出時,則是和趙友培先生合作的。趙先生當時主持《中國語文》雜志,此書即由趙先生改題《文字新詮》,初印五百冊,后又經趙就影印本校閱改正若干油印致誤處,請李立中先生重描全稿后再次影刊。唯因避時諱,當時未署作者陳獨秀之名、未收其自序。僅由梁先生序,語文研究中心出版。
巴蜀書社本較為特別,一是書名加了副題:同源詞研究,二是改動極多。吳孟明先生曾詳細比對了油印本和《實庵字說》等資料,明確指出劉志成之“整理”實系妄改妄刪。因此這個本子殊不足據。但因這是大陸上最早正式印行的本子,廣為學界采用,所以頗生誤導。內容且不說了,“同源詞研究”云云,亦是錯的。許多后學由同源詞這個角度去理解陳先生這本書,如廈門大學二〇一三年碩士論文《小學識字教本同源字漢字教學法研究》即為一例。其實陳先生不是論漢字中的同源詞,是論整體漢字。在解說文字孳乳之原理時,會就其音聲關系說之,看起來像是在描述詞源與其聲近義同之詞族。可實際上陳先生也用引申、形變等原理去說明字的孳乳,故其字根半字根之體系,絕非同源詞研究,與王力先生《同源字典》一類工作并不相同。
而由這種亂改亂理解的現象看,我們便知此書對世人來說,大抵是欽其寶而莫名其器。大家推重陳獨秀這個人,于是愛屋及烏,珍重其遺澤,都愿意為此書之流傳做點事。其書之流傳刊布史,便因此可以見人情之美,彌足珍貴,也可見陳先生在許多人心目中的地位。但學力不及,也可能出現熱心過了頭反而干成傻事的情況。
所以,理解書的內容是非常必要的。一本書之價值畢竟仍在它本身,不能僅是書以人重。談一本書,更不能只在書本子外圍的故事上打轉。因而底下我就要替它略作導讀。
陳先生著作很多,然而大部分只是“言論”或“意見”,僅這本書最見學力。且陳先生的事功,在建立了共產黨之外,主要是推動了五四新文化運動。可這本書之性質,雖自稱是要深化新文化運動,卻實在是要帶領人深入傳統文字與文化中去的。故此書在陳先生著作中甚是特殊。
但特殊而不偶然。陳先生本來就關注語言文字問題,學術所長亦在此。歷年所作,如《說文引申義考》《字義類例》《干支為字母說》《連語類編》《荀子韻表及考釋》《古音陰陽入互用例表》《屈宋韻表及考釋》《晉呂靜韻集目》等皆屬之。事實上這也是當時風氣,論學而不通語言文字,幾乎便缺了入場券,故及時流學者多馳騁于此。
當時論語言文字,還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國事日非,士人盱衡時局,多謂首應啟迪民智。而啟迪民智就應教民識字。梁啟超序沈學《音書》時說:“國惡乎強?民智斯國強。民惡乎智?盡天下之人而讀書,而識字,斯民智矣!”可說乃一時之共識。
但大共識底下,分歧殊甚!沈學、盧戇章、吳敬恒、蔡錫勇、王炳耀、王照、勞乃宣、朱文熊、黃虛白、劉孟楊、江亢虎等各有方案。或模仿日本假名,用漢字部件作拼音符號;或采速記符號為拼音之用;或徑以拉丁字母為之。一九一三年通過的國語注音符號,亦屬于此一脈絡。
在此脈絡中,注音符號并不取代漢字,只做為識字之輔佐。錢玄同對此不表同意。一九一八年在《新青年》四卷四期上發表了《中國今后之文字問題》,認為根本之道是廢漢字,改用世界語(Esperanto)。
陳獨秀不贊成如此激進,主張“先廢漢字,且存漢語,而改用羅馬字書之”,并于一九二九年寫成《中國拼音文字草案》交商務印書館(后稿佚失),形成了國語羅馬化的風潮。繼起者有黎錦熙、趙元任等,至一九二八年教育部遂公布了“國語羅馬字拼音法式”作為國語字母第二式,一直在臺灣及海外和注音符號并用到現在。但性質上亦僅是漢字之輔助,不廢漢字。
另一條脈絡卻又馬上出現了,那是蘇聯主導的。一九二九年瞿秋白《中國拉丁化字母》由莫斯科中國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出版社出版。吳玉章、林伯渠和幾位蘇聯專家在此基礎上擬成了中國拉丁化新文字方案,于一九三一年海參崴中國文字拉丁化及時次代表大會正式通過,然后由蘇聯遠東地區新字母委員會負責推廣。三年之中,出版課本、讀物、教材、詞典十余萬冊,并漸次輻射至上海等內陸各大城市,成為爾后漢語拉丁化拼音的主要源頭。目標是通過拼音,逐漸取代漢字,以達廢除漢字之目的。直到改革開放后才改弦易轍,以拼音作輔助漢字識讀之用,立場與國語羅馬字拼音類似了。
陳先生在此時代大潮中,剛才已介紹了,原是主張廢漢字的。但在寫《小學識字教本》時顯然已不如此激越,云未來雖可能實施拼音化,但在未實施前,識字仍不可免、識字之法仍不可不講究。
對于識字之法應如何講究,他卻與大部分文字學家不同。大部分人都奉《說文解字》為圭臬。《說文》的體系,是字用五四〇個部首系聯起來,每個字再用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六種造字法)去解釋它如何被造出。字形依小篆,參照古文,以說來歷。陳先生反對如此。他不采部首分類;批評許慎寫《說文》之目的不是為了解字而是為著解經,故往往依經為義,穿鑿立說;又謂許慎不通古文;還改班固《漢書•藝文志》象事、象形、象意、象聲之說為六書。所以他要另立體系:“取習用之字三千余,綜以字根及半字根,凡五百余,是為一切字之基本形義。熟習此五百數十字,其余三千字乃至數萬字皆可迎刃而解。以一切字皆字根所結合而孳乳者也。”全書上篇釋字根半字根,下篇釋孳乳之字。
這是個全新的體系。字根這概念,現代人絕不陌生,因為中文計算機打字就是依字根來拼合的。只是打字之字根就字形拆分,再予組合;陳先生的字根卻兼顧形音義。按理說,《說文》的五四〇個部首便是字根,數量也與陳先生所定的五四五個字根相近,可陳先生不認同,曾有信給陳鐘凡說:“人旁、鳥旁、草木旁、水火旁、牛旁、口旁、金石旁等等,其字均甚多。但右旁之聲,謂之諧聲而無義,則將何以別之?”此雖主要是批評《說文》的形聲說,其實也同樣指摘了它的部首法。因為一個部首底下有許多字,這些字之義未必都能由部首去理解。因此他另行分類,分成象數、象天、象地、象草木、象鳥獸蟲魚、象人身體、象人動作、象宮室城廓、象服飾、象器用十大類。
基本字根再孳乳出許多字。因此“孳乳”是他描述文字衍生變化的主要方式,下篇談的就是孳乳的狀況,今存復體與象聲兩部分。也就是說,孳乳有由形孳生的,也有由音孳生的。而義的部分,我覺得陳先生是用引申來描述的,例如子字:“象無髪之胎兒形。引申之草木種、鳥卵亦曰子;旡:人困倦張口打呵欠及欠伸,亦由氣息之不利不足,故引申為欠缺字”都是。如此解字,他就用不著六書說了。
對于傳統六書說,陳先生不采指事會意等舊稱,只說象天、象地、象人、象物,等等,所以也非只象形。此外,他不談轉注。《說文》解釋轉注,舉考、老為例,他說考、老卻都是人老扶杖之形。形聲,他尤不以為然,凡《說文》云從某聲的,他多由形義上去解。這當然都是其特識所在,文字學家對此也必會有許多異同之見,可與其商兌。(例如《說文》之形聲,他認為是只記音,與義不相干,可是也有不少人主張《說文》形聲聲多兼義甚至聲必兼義。另有些人則說兼義者實即轉注,不兼義、僅狀聲的才是形聲。陳先生又雖反對《說文》之說諧聲,可是仍說象聲,如霆字云:“凡象聲字,皆借音無義”,下篇也有一節專談象聲。然則象聲與形聲究何以別?)但一個體系,創始為難,其中精思卓絕之處未必不能與《說文》爭鋒。
其中較特別的是假借。這是與許慎說一樣的。書中論假借處甚多,如亦字:“今語云也者,同聲假借也”;于字:“戰國時始假用同音之于,故《詩》《書》《易》用于,《論語》用于”;可字:“可加人作何,正為負重之義。后假為誰何字,遂以荷為負荷字”;淮字:“金器銘文中,淮多用為匯義。《說文》篆文訓水渡之津,當為假借”。可見他與傳統六書說仍有牽連未能盡去之處。
此外他對許慎的古文篆文也常不以為然,有時說許偽造篆文,有時批評許說古文省者皆顛倒,自引許多金文來證明己見,甲骨則用得較少。
這是他這本書的大體狀況,其努力,或許可以另一同輩而略晚之文字學家唐蘭先生來做對照。唐先生早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就作過《說文注》四卷,但后來他也自創一體系,反對《說文》,倡三書說:象形、象意、象聲,并主張文字學應與聲韻訓詁分開,成為一個獨立的學科,還寫了《論古無復輔音,凡來母字,古讀如泥母》等文。
陳先生放棄《說文》體系,另由象天、象地、象數、象人、象物等方面說字根,類似唐蘭另立三書說,而更體系宏博,都顯示了文字學在二十世紀獨出機杼、開立新局的努力。但陳先生主張形音義合為一爐而冶之,卻與唐先生不同。至于復聲母問題,那就更不一樣了。
復聲母,是一八七四年艾約瑟(Joseph Edkins)提出的,高本漢繼之。國內最早是林語堂先生,約與高本漢同時,撰《古有復輔音說》,其后吳其昌、魏建功、陳獨秀等續有申論,是近世音韻學上一大聚訟點。目前大概已論定了我國上古確有復聲母,如今則連方言中都幾乎消失了。詳細的情形,可參考竺家寜先生《古漢語復聲母研究》,一九八一年臺灣文化大學博士論文;及竺先生編的《古漢語復聲母論文集》,一九九八年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唐蘭乃反對此說的主要代表。曾熱心出版陳先生著作的嚴學窘先生則是復聲母說之支持者,對它進行過擬構,可說是陳先生之同聲相繼者。這也是極有趣的事。
陳先生這本書大體內容如此。因體系特殊,故每個個別文字之解釋也幾乎跟傳統字書都不相同。每個字獨立作解,非常新穎。他與臺靜農先生的函札中又還保留了許多增刪修訂的痕跡。讀之悅然、肅然,可看出煞費苦心處。先生暮年殫精竭慮之寫作情狀,如在眼前。其中除了大量運用金文及各種典籍文獻外,還充滿了社會史、人類學眼光,論圖騰、論紋身、論父系母系、論焚俘,都很精彩。
近年,新星出版社已成功出版了《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極獲歡迎,且引起文化教育界之廣泛關注,對現行語文教材適用性之類問題,都產生了積極之反省。這種讓漢字回歸生活,重視傳統“小學”(文字、聲韻、訓詁)識字教學之做法,大家認為頗值得現今為人師表者借鑒。但《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畢竟只是用于童子發蒙時看圖識字的課本,還不足以涵括教學之所需。而陳獨秀先生這部《小學識字教本》恰好是一本專門寫給教師使用的教材,陳先生在其書《自敘》中已明確說過這一點。因此我覺得新星出版社能選用這本書與《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并行,以輔現今教學之需,是具有意義的。陳先生這書,意義甚多,無論在研究陳先生個人生命史、學術成就,或文字學等各方面,均值得鉆研闡發,但僅實用于教學識字這一端,其實也就很可觀了。就此而言,我們當感謝新星出版社。
我少時即頗讀梁實秋先生所印《文字新詮》,現在還是大陸梁實秋研究會會長;臺靜農先生則是我座師、鄰居。曩常由臺公處得見陳先生論及此書編寫過程的函札。故以上小記梗概,而寫來實不勝棖觸。
二〇一三年我在成都都江堰籌備文廟重建開園,曾得到郫縣民俗館之支持,把陳先生晚年在江津生活時的臥榻搬到文廟名宦祠來展陳。那是張大架子床,雕刻樸而精,床前還連著四張帶幾小椅。友朋來訪,可在榻畔清談。據說先生就在這張床上故去的。主人收得,珍什不肯出門。為支持我辦文廟,才特請了四五位工人來專車裝卸,令我文廟另添了一段掌故。
陳先生提倡新文化運動,有與孔子不合轍處。然古來大政治家多喜談小學,王安石、章太炎、陳先生皆然。蓋體國經野,正名百物,其中自有大經濟、大包括在焉,皆夫子所謂“正名”之學也。由是觀之,此書立名雖卑,內中不可小覷,愿讀者善循繹之。序文已太長,我不能再繼續申說了。丙申立秋,龔鵬程寫于燕京博望館。
陳獨秀社會地位、學術地位那么高,很多人想送錢接濟他,但他再衣食不濟也不接受救濟,后窮困潦倒而死。他怎么維生呢?就靠煮字療饑,很不容易。晚年他寫了一部文字學著作—《小學識字教本》,國立編譯館已預付一萬元稿酬,誰知書稿送審后,教育部部長陳立夫說書名不好,好改為《中國文字基本形義》,他回復說一個字都不能改,寧愿把這一大筆錢退回去。陳獨秀一輩子沒有過過好生活,不是坐牢就是顛沛流離,但他不屈服于任何強權。后他死于貧病交加,終年63歲,歲數不算太大。
——梁文道《我讀:陪你讀到世界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