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藝的》
一上來就絮絮叨叨提私事讓人見笑。自從十九歲的夏天以后,有三年多,我都在打零工。一邊短期打零工,一邊無所事事吊兒郎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工作兩周晃蕩三周。或者是,干一個月休息兩個月。當時還有家里養著,一個月只要有四萬日元,就過得優哉游哉。那時深切感受到,什么叫知足常樂,覺得一輩子就打零工也不錯。這股悠閑勁兒,算是江戶人遺傳下來的吧。
比如說,兩個江戶人窮得見鍋底,想喝酒,又嫌賺錢太累。怎么辦呢?一位老兄用鍋底煤灰把臉涂黑。兩人踱至人多的熱鬧處,黑臉的老兄蹲下,"撲撲"跳幾下,旁邊的同伴扯開嗓子開始叫:"看一看,瞧一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在紀州熊野浦活捉的河童!在江戶淺草、京都四條河原、大阪天滿天神宮引起轟動了!"
黑臉老兄扯扯舌頭,怪叫道:"咔啦啦啦啦——"
路過的行人必定大笑。而且,江戶人不會笑笑就走,必定會扔過去一文兩文小錢。繼續大造聲勢,賣力表演,馬上兩個人的酒錢就有了。真是輕松搞定。與其說他們身懷絕技,不如說賣相好就是寶。
又比如,一個男人買一袋食用紅色素,把手腳涂得紅彤彤,穿上硬撅撅的紙糊衣服,頭上戴個納豆盒子,手持棒槌,用墨把眉毛畫個怒飛入鬢。路邊玩的小孩一看見就哭著叫"閻王來了",嚇得往家里跑。不錯,這位老兄扮的就是圖畫書上畫的閻羅王。小孩的父母跑出來一看,這位老兄正揮舞著代替笏的棒槌,嘴里念著"閻羅王化緣,只為糊口",歌舞伎的pose 學得像模像樣,兩眼瞪得像銅鈴,張開血盆大嘴,煞有介事:
"喳!呼!"
他是在告訴大家:"不得已為了吃口飯才這般裝神弄鬼。"
趕出來看的女人聽了,噗地笑出聲來,必定大方地扔幾枚"鳥目"(有孔的銅錢)。目的得逞的"閻王",慢悠悠地踱走開去。小孩躲在母親的圍裙后面,畏畏縮縮探出頭。眼看要出巷口了,閻王猛然回過頭,大叫一聲:"哇!!"這次是免費贈送。盡管如此,不裝出窮酸相,叫喚"沒飯吃,餓,窮",直接伸手要錢,這點還是蠻可愛的。這就是天生樂觀的江戶人,什么時候都不會聲淚俱下走投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