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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深夜驚變

京城。

時近晌午，歡意樓里走出兩個人。

為首的是個公子哥，面白微須，一身直裰套在身上跟套在竹竿上似的，眼下兩道青黑痕跡，走兩步路就打一個呵欠。

他后頭還跟了個小廝，亦步亦趨，不敢怠慢，一手給公子哥打傘，一手還提著個燭火已經(jīng)熄滅了的燈籠。

行人見狀紛紛閃避。

原因無他，歡意樓是青樓，青樓的規(guī)矩就該是晚上才開門迎客的，現(xiàn)在對方大白天從樓里出來，那只能說明這位公子不僅玩了一整夜，還玩了一個上午，而他的背景，又深厚到歡意樓不得不為他破了規(guī)矩。

這樣的人，脾氣好的也就罷了，萬一要是脾氣不好弄出點什么事來，吃虧的還是無權(quán)無勢的老百姓，所以大家見著了當然要閃遠一點。

惹不起，躲得起。

公子哥忽然眼睛一亮，定定地望著前方。

小廝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頓時了然。

前方不遠處，一個人漫慢地走過來。

對方同樣是一身直裰，但一樣的款式卻穿出了不一樣的效果。如果說公子哥是竹竿套衣服的話，那對方就是玉樹臨風了，如果有點文采的人在這里，說不定還會吟上兩句"飄若游云，矯若驚龍"之類的句子。

不過公子哥明顯是說不出這種富有內(nèi)涵的話的，他只顧著兩眼放光地盯著對方，然后踩著輕飄飄的腳步上前搭訕："不知這位公子尊姓大名，欲往何處？"

小廝暗暗叫苦，自家少爺這等性好漁色、男女不忌的嗜好可真要命。大街上隨便看到個順眼的也能攔下來調(diào)戲，這京城遍地都是達官貴人，雖說自家來頭大，可萬一要是被言官撞見了，免不了又要被彈劾一番，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誰知被調(diào)戲的年輕人僅僅是挑了挑眉，便一口道出了他的身份："武安侯長子鄭誠？"

小廝先是吃了一驚，但他長年跟在自家少爺身邊，很有幾分眼力，當下就認出對方并不是什么公侯府里的子侄輩，便斥道："大膽，我家世子的名諱也是你說的？"

年輕人隨意地拱了拱手："失禮了，不過據(jù)我所知，朝廷似乎還沒下發(fā)明旨，敕封你家公子為世子吧？既然不是世子，你這個稱呼細究起來已是犯了忌，若是被人往圣上跟前參上一本，那你家侯爺就要受你連累了。"

小廝被他說得滿頭大汗，越發(fā)不敢造次："小的出言無狀，還請公子見諒！"

鄭誠卻也是一絕，話已至此還不知死活，依舊吊兒郎當?shù)匦Φ溃?美人既認得我，那就好辦了。不如我們找一處地方坐下來喝幾杯，再好好聊幾句？"

他色瞇瞇的眼神在對方身上來來回回地掃蕩，只差沒用眼睛把人家衣服也給剝光了。

年輕人一笑："也好，不如就到城東冼御史家聊？"

小廝打了個激靈，再也不敢小覷對方，連忙上前一步，攔住自家少爺將要伸出去的爪子，拱手道："我家少爺昨夜飲了酒，如今醉意上涌，言行多有所失，還請公子見諒。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對方笑道："你這話問得有趣，我怎會將姓名告知于你？萬一你回去向你們侯爺告上一狀，我豈不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小廝被他看破用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遠，這才抹了把汗，松了口氣，暗道好險。

堂堂武安侯府的人聽到"冼御史"三個字竟然像耗子見了貓一樣，只因這大明朝的世襲爵位多的是，朱家子孫的，異姓封爵的，自洪武到現(xiàn)在一抓一大把，一多就不值錢了。而御史言官又太囂張，對著皇帝都敢犯顏直諫，要是知道武安侯長子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調(diào)戲良民，估計能馬上攛掇著皇帝削他的爵位了，更不必說剛才那年輕人看上去就不像是個普通人。

尋常百姓哪能明知道是武安侯長子還敢用這種語氣說話？

"你作死啊，剛才怎敢攔著少爺我！"鄭誠被壞了好事還老大不樂意。

少爺，我這可是救你??！小廝心道，一邊賠笑："老爺這會兒說不定在家等著呢，要是回去晚了，您又得挨棍子，還是小心些好！"

一聽到老爹的名頭，饒是鄭大公子酒還沒醒，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不吱聲了。

小廝一邊跟著鄭誠回去，一邊又回頭望了一眼。

對方早就走遠了，哪里還看得見人影，但小廝還是禁不住琢磨：那人究竟是誰呢？

唐泛是睡到半夜的時候被喊醒的。

過來找他的人是順天府的一名王姓衙差，半夜將門擂得震天響。得虧這院子只住了唐泛一個人，要不然別人還當是強盜上門呢。

門一開，老王一臉焦急："唐大人，出大事了，快跟我走一趟！"

唐泛眨了眨眼，身上只披了件外裳，臉上還殘留著睡意："什么大事？"

老王壓低了聲音："出命案了！"

能讓他半夜心急火燎上門的，肯定不會是普通命案。

唐泛："誰？"

老王："武安侯的長子，鄭誠！"

唐泛一愣，立時就醒了大半。

當年朱元璋得天下時，將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都封了一批，后來又被他自己殺得差不多了。有些在靖難時站錯了隊，又被永樂帝殺了。 剩下現(xiàn)在這些世襲的爵位，大部分都是永樂帝敕封的靖難功臣的后代，一代代傳下來。還有一些則是當年"土木堡之變"后封的，好一點的尚有點實權(quán)，可以帶帶兵，鎮(zhèn)守地方；運氣差一點的，就像眼下出命案的這家武安侯一樣，只能待在京城養(yǎng)老，甚至不小心牽連進什么事情，轉(zhuǎn)眼爵位就沒了，看上去風光，實際上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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